何晏阳正半蹲着收拾散落的烟花包装袋，塑料纸在他指尖发出细碎的声响，听到林惜的话，不由得偏头看向她，有点紧张的开口。
“怎么了？拍的不好吗？”
“不是，不是。”林惜闻言，朝他挪了挪脚步，语气有些惊喜，“恰恰相反，你这把我拍的也太好看了吧，你看这张。”
何晏阳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照片里的林惜正举着一支\"金丝菊\"，烟花绽放的瞬间，千万道金线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她的发丝每一根都在发光，连耳后那缕总是翘起的碎发都变成了透明的金线。
最妙的是，一粒迸溅的火星恰好停在她睫毛末端，在照片里凝成一粒小小的光点，衬得她眨眼的瞬间像是星星在闪烁。
或许是为了想要让何晏阳看清屏幕上的照片，林惜靠极近，近到何晏阳可以看清她鼻尖上沾着的一块儿颜色很浅的火药灰，近到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会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让何晏阳仿若被蛊惑一般，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还有这张。”林惜似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仍旧眉飞色舞地滑动着屏幕，被海风吹得有些发凉的指尖，在屏幕荧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粉色，“这个角度简直太绝了。”
林惜指尖轻点着屏幕，照片里她正仰着头，而她的身后，炸开了一簇绚烂的烟花，细碎的火星如雨般坠落，而仰着脸的她仿佛正在承接整个星河。
简直漂亮的不像话。
“啧啧啧，要不是天天照镜子都能看见自己这张脸，我都要怀疑照片里的人是不是我了？”
林惜翻了半天相册，发现除了有些因着光线或者对焦原因而看不清脸的照片外，何晏阳替她拍的每一张照片几乎都可以完美到能原图直出发朋友圈那种。
“记得你之前拍照技术简直没眼看嘛，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
林惜欣赏完了自己的盛世美颜，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了手机，有些疑惑地转头去看身边的何晏阳。
然而下一秒，温热的触感自唇瓣传来，她呼吸一窒，瞪大眼睛，僵在了原地。
正盯着林惜侧脸出神的何晏阳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过头来，直到看见林惜倏然睁大的眸子，他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上了自己的侧脸。
自脸颊到耳垂的那一小块被林惜唇瓣擦过的皮肤像是被烙铁烫过，灼热感顺着神经末梢一路烧到耳根，他下意识抬手触碰那片肌肤，指尖却抖得厉害，差点戳到自己的眼睛。
“你你你，你靠这么近干嘛？！”
林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何晏阳却只注意到她说话时微微发颤的唇珠，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润唇膏的蜜桃香气，此刻正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林惜的围巾不知何时散开了，露出红得滴血的耳垂，何晏阳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那抹绯色，发现她耳后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藏在碎发下面，像是不小心溅上去的巧克力酱。
这个发现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方才那一瞬如蜻蜓点水般的触感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带着灼灼热意，迅速爬上了何晏阳的双颊。
“砰！”远处的海平面上炸开了一簇绚烂的烟花，唤回了何晏阳的意识。
“我，我没想到你……”他身子一颤，下意识开口想要解释。
“哎呀！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林惜脸红得厉害，但看着眼前明显比自己还要慌乱的何晏阳，她还是抿了抿唇，一边说着无所谓的话，一边便准备起身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然而起身时，她却不小心踢到了两人脚边装着烟花的塑料袋子，各色包装纸散落一地，她惊呼了一声，便要手忙脚乱地去捡。
然而下一瞬，天旋地转，温热的触感攀上手腕，她身子一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头顶的何晏阳。
“砰！”
“砰！”
“砰！”
远处的烟花骤然炸响，照亮了半片天幕，在海平面上连成一片绚烂的图画。
何晏阳垂眸看向怀中瞪大了眼睛，有些无措地望着自己的少女，朝着她缓缓低下了头。
“砰！”
“砰！”
“砰！”
林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在耳膜上咚咚作响，几乎要盖过远处海浪的喧嚣。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深深硌进掌心，细微的疼痛却压不住胸腔里疯狂鼓动的心跳。
何晏阳的轮廓在视线里不断放大，近得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以及鼻尖的一粒褐色的小痣。
她呼吸一滞，睫毛慌乱地颤了颤，唇瓣微微抿紧又分开又抿紧，最终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可预想中的温热触感并未降临。
鼻尖传来轻柔的摩擦，带着粗粝的指腹触感，何晏阳用拇指蹭过她的皮肤，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
“你鼻子上沾了灰。”
林惜猛地睁眼，正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眸中。
少年惯常张扬的眉眼此刻低垂着，眼尾泛着红，漆黑的瞳孔里清晰映着她涨红的脸，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一股说不清是羞恼还是失落的情绪突然窜上她的心头，她抬手抵住他胸口，感受到掌心下传来剧烈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我自己能擦……”林惜赌气似地开口 可话刚说到一半，她就再次瞪大了眼睛。
滚烫的呼吸突然压下来，在林惜惊愕的目光里，何晏阳的唇轻轻落在她额头，干燥，灼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十！”
他们同年同月相差一日出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有妹妹了，叫惜惜。
“九！”
他和惜惜都会走路了，不过惜惜还不太稳，得他牵着，嗯，虽然他也走不稳。
“八！”
惜惜摔倒了，他蹲在幼儿园的沙坑里给她呼呼膝盖，然后被她骗走了口袋里的草莓糖。
“七！”
惜惜长蛀牙了，疼得饭都吃不下，他没有蛀牙，但看惜惜哭，也吃不下饭。
“六！”
林雨泽真讨厌啊，自己没有妹妹吗？非要和他抢，还好惜惜可以天天和自己待在一起。
“五！”
作业真难啊，还好有惜惜在，不然他肯定要被老师罚站。
“四！”
惜惜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还好只是生理期来了，不过每个月都要来一次，应该很痛吧？看来不能再让她吃冰棍儿了。
“三！”
竟然有不长眼的给惜惜送情书，那臭小子长得那么丑，竟然还敢觊觎惜惜，揍了他一顿，心里舒服多了，就是老爸下手有点狠啊，嘶，屁股疼。
“二！”
梦里的惜惜有些奇怪，我想我怕疯了……
“一！”
什么姑姑舅舅的，谁要当你哥哥？
远处的广场上，人群如潮水般聚集，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大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欢呼声、尖叫声交织在一起，随着数字的跳动越来越热烈。
烟花齐放的沙滩上，何晏阳捧着他护了十几年的心爱的女孩子的脸颊，指尖微微发颤，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虔诚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惜惜，新年快乐。”
“我，喜欢你。”
……
围墙边的银杏叶绿了又黄，黄了又落，落了又长，转眼便又亭亭如盖。
紫藤花开了两季，廊架上的枯藤又探出新芽，抽出花穗，在往来的学生头上投下一片紫色的阴影。
蝉鸣是踩着紫藤的花期来的，起初只是树荫深处的三两声试探，像害羞的小姑娘，而后便断断续续响了起来。
直到某个炽热的午后，整个校园的蝉像是突然达成了共识，声浪从每棵悬铃木的枝头倾泻而下。
行政楼大屏幕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身量纤细的少女身着颜色浅淡的蓝白校服，抱着课本穿过被绿荫环绕的紫藤廊架时，不经意地投去一瞥，才猛然惊觉原来距离高考只有不到短短的一个月了。
“林惜，发什么呆呢？快进来。”
靠着紫藤廊架的办公室窗户忽然被打开，依靠在窗边的岳媛看向正望着远处怔怔出神的少女，笑容满面地朝她招了招手，
“欸？！岳老师，我这就进来。”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林惜忙笑着点了点头，小跑两步，进了教师办公室的门。
“这样，这是一个强调句，强调时间状语'not until the 1920s'，所以该用that。”
岳媛用红笔在本子上圈出'not until the 1920s'，又在旁边写下时间状语，最后将正确答案圈出来，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林惜，微微拧起了眉头。
“这个我早讲过了，上次月考的卷子里面也有类似的题，而且按照你的水平，不应该啊，怎么，马上要高考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对不起，老师，都是我太粗心了。”被自家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着，林惜赶紧乖乖认错。
“你呀，现在错了倒是不要紧，可别在高考考场上犯错，要知道‘多考一分，干掉千人’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岳媛屈指在林惜脑袋上轻轻敲了敲，神情严肃道。
“老师你放心，我下次肯定不会了，一会儿回去我就把这道题抄十遍。”林惜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忙稍息立正表明决心。
“好了，一天时间那么紧，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抄题上，今天叫你来是有正事的。”岳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这才打开桌子上的文件夹，取出一张a4纸来，递给林惜。
“你看看这个。”
“你看看这个。”
岳媛将一张a4纸递到林惜面前，林惜接过一看，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岳媛。
只见洁白的纸张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她高三以来的每一次考试成绩，大到期中期末，小到周考月考，甚至具体到每一科的分数，都被清晰地标注出来，最后还配上了一张醒目的总分成绩折线图。
“岳老师，这是……”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成绩，林惜有些瞠目结舌地看向岳媛，不明白她让自己看这个的用意。
“别紧张。”看着林惜一脸茫然的模样，岳媛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我记得你专业课成绩好像考得挺不错的吧？”岳媛神情温和地开口道。
“嘿嘿，还可以，统考272，我比较心仪的几所学校的校考也都拿到合格证了，如果文化课成绩稳住的话，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听她问起自己的专业课成绩，林惜顿时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虽然班上有艺考生，但岳媛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更多普通学生身上，平时关注的重点也大都放在他们的文化课成绩上，因此不太了解这个分数在艺考生里算什么水平。
但看着面前林惜亮晶晶的眼睛和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便知道她确实考得不错，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
“那确实很不错了。”
“对了 老师你问这个干嘛？”林惜暗戳戳地自恋了半晌，这才想起来问正事。
看见林惜疑惑的表情，岳媛这才开口说明了让林惜前来的用意，“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想给你提个建议。”
“嗯？”
岳媛将那张印着林惜成绩的a4纸往她面前推了推，指着上面虽然看着十分平稳，但却整体呈上升趋势的折线图道。
“我看了一下你这两年的成绩，虽然表面看着变化不大，但却一直有在默默进步，这学期的几次模考基本上都稳定在620～630之间。”
说到这里，岳媛看了林惜一眼，眼中闪过浓浓的欣慰与欣赏之色：“如果以这个成绩参加高考的话，那么除了首都那几所顶尖大学可能有点悬外，国内的其他大学基本都任你挑选了。”
“这个成绩走艺考的话——”岳媛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有点……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