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外围的铁栅栏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任莹站在入口处，虹膜扫描仪的红点在她眼底闪烁。
“真的不进去？”
她转过身，棒棒糖的塑料棍在唇边轻轻点了点。
“我哥要是知道我是一个人大半夜跑出去的，下次肯定不让我出门了。”
——拙劣的借口。
顾晟站在几步之外，双手插在口袋里，摇了摇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任莹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不想见她哥，至少现在不想。
她抿了抿唇，忽然踮起脚，伸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胸膛：“我过几年可就更高了，到时候就能敲你头了。”
顾晟轻笑了一下：“你现在跳起来也够得着。”
任莹刚想反驳，顾晟的眼神骤然一冷。
他的手臂猛地抬起，五指张开，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在身前凝聚。
“砰——！”
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撞上屏障，空气震荡，劲风掀起任莹的发丝。
她愕然回头：“周哲？！”
年轻男人被反震力逼退两步，稳住身形后锐利地盯着顾晟。
他比任莹大不了几岁，黑色作战服上沾着机油痕迹，显然刚从基地内部出来。
“莹莹，退后。”
他嗓音低沉：“这人是谁？”
任莹皱眉快步上前：“你干什么？他是我——”
“临世人？”
周哲打断她，语气警惕：“我没在组织里见过他。”
顾晟缓缓放下手，屏障消散。
他的目光平静地与周哲对视，但任莹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压迫感正在无声攀升。
周哲的指节微微收紧，指缝间隐约有淡蓝色的能量流动。
任莹立刻横跨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周哲！他是我朋友！”
周哲的视线在她和顾晟之间扫过，最终停留在顾晟无名指的那枚银戒上：“朋友？”
他微妙地重复了一遍，却没再出手：“你哥说过，别随便带外人来基地。”
任莹还想说什么，顾晟已经后退一步：“我该走了。”
他没再看周哲，对任莹点了点头：“下次见。”
任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满不在乎的笑：“行吧，下次记得请我吃糖。”
“嗯。”
顾晟转身离开，身影很快被灰雾吞没。
周哲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莹莹，你知不知道临世人之间——”
“知道。”
任莹打断他，语气罕见地冷了下来：“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基地大门，虹膜扫描仪的红光再次亮起，映出她微微紧绷的下颌线。
周哲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顾晟方才站立的位置——
地面上残留着几道细微的空间裂痕，正缓慢愈合。
这种能力特征让他眉头紧锁。
————————
顾晟指尖轻划，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一行行泛着冷光的数据。
“灰烬城狩夜分部，半年行动记录。”
手指在某条记录上悬停，将其高亮标记：
“三个月前的边界清扫行动，12人小队几近覆没——”
栩晚凑近投影，看到报告末尾刺目的红字：“仅副指挥——陆衡生还。”
“蚀光会伏击？”
她念出官方结论，语气带着怀疑。
顾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调出另一组数据。
黑市交易记录在空气中铺展，时间戳精确到秒。
“在那之后第三天，灰烬城各处出现高纯度结晶交易。”
他的手指划向另一份档案——
“而新夜部门最后一次押运是一年前，之后灰烬城再没进过正规渠道的货。”
栩晚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所以这批结晶......”
“只能是狩夜部门带回来的。”
顾晟敲击桌面，陆衡的档案在投影中央炸开：“巧的是，他就是渡鸦供述的交易人。”
他的声线陡然下沉：
“而他直接听命于......”
画面再次切换。
一张证件照在投影中缓缓旋转，金色徽章在制服领口闪着冷光。
——沈墨。
灰烬城狩夜三位最高指挥之一。
栩晚的呼吸微微停滞：“是这个沈墨在操控这一切？”
“不止。”
顾晟的声音像淬了冰：“用部下的命做掩护，把结晶偷运回来，再通过渡鸦流入蚀光会。”
“蚀光会背后是——”
投影突然切换，显示出一群披着暗红斗篷的模糊身影。
栩晚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剑：“他们想......”
“复刻灾难个体。”
只有这群疯狂的人才做得出这种事。
早在三年前顾晟就领教过了。
“怪不得这颗结晶与档案登记的十二个灾难个体都不吻合。”
顾晟从怀中取出那颗泛着诡异蓝芒的结晶。
“合着是从外盟混着运来的。”
掩人耳目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如果没人去细查到这些档案，可走不到这一步。
顾晟收起结晶，拎起白樱：
“走，该收网了。”
————————
永不熄灭的霓虹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栩晚照常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顾晟身后。
这次的路线笔直无比——灰烬城狩夜指挥中心总部。
玻璃幕墙折射着永不停歇的彩光，让整栋建筑像块巨大的棱镜矗立在城市中央。
“所以......具体要怎么做？”
她终于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
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目光在顾晟的背影和大楼之间游移。
顾晟侧头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挑。
“在担心什么？”
“硬闯的话......”
栩晚深吸一口气，直直望进他的眼睛：“......我怕会拖累你。”
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怕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顾晟静默了一瞬，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栩晚瞬间僵住。
变幻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迷离的光影，模糊了表情的轮廓。
“傻。”
他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我什么时候做过赔本买卖？”
朝大楼方向抬了抬下巴：“看到那些阴影了吗？”
栩晚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大楼外立面的钢架结构在霓虹照射下投下错综复杂的暗影，如同精心编织的蛛网。
“记住，影子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没等她追问，顾晟已经迈步向前。
栩晚急忙跟上，却在下一秒感到手腕被轻轻握住。
一种奇异的触感瞬间蔓延全身。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得透明。
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逐渐消融在黑暗里。
远处，狩夜总部的探照灯扫过街道，光柱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徒劳地来回扫荡。
而此时，两人已化作流动的暗影。
沿着墙根的裂缝、生锈的管道、广告牌的背面——
所有被光明遗忘的角落，都成为他们前进的通路。
霓虹依旧闪烁，却再也照不出他们的轮廓。
就像——
被这座不夜城悄然吞没的，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