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的指尖无声地抵上培养箱冰冷的玻璃壁。
他的指关节微微绷紧。
“用怪物结晶改造藤蔓后，最长一株能续三年命。”
林契的拳头砸在实验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小涟离它们越近，效果越差......”
他干裂的嘴唇扯出惨淡的弧度：“最后甚至开始排斥。”
枯瘦的手指指向角落某个空置的培养舱：“送她去祁明城那天，这里还剩十七株备用株。”
“但三个月前......”
林契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无形之物扼住：“所有培养株，对她彻底失效了。”
顾晟缓缓低下头，额发在眉眼间投下浓重的阴影。
——这就是必须带她回来的原因。
“所以。”
他忽然抬起眼，瞳孔深处有暗流翻涌：“祈业合现在找到办法了？”
玻璃箱中的植物突然集体蜷缩，靛蓝叶片如同畏惧般簌簌发抖。
“对。”
林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然他绝不会让小涟回来。”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顾晟的眼帘几不可察地眯起一线。
“如果，失败了呢？”
林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任何研究都伴随着风险，更何况是这种违背自然法则的生命嫁接。
如果祈业合的实验再次失败......
“那，小涟只剩下两个星期的生命。”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开凝固的空气。
话音未落，实验室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嗡鸣——
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被突然关闭的声音。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实验室的门无声滑开，祈业合和祈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祈涟的眼眶泛着红，睫毛还带着未干的湿意，但表情却出奇地平静。
她看到顾晟的瞬间，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衣角。
“顾晟先生，感谢你送小涟回来。”
祈业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水。
顾晟目光扫过祈涟泛白的指节，最后定格在她微红的鼻尖上。
“没什么，顺带的事。”
他语气平淡：“我来曙光城，也有其他事要做。”
祈业合的指尖在眼镜框上轻轻一叩：“或许我能帮上忙？”
“对。”
顾晟直视他的眼睛：“曙光城是否有人拥有管理狩夜药剂售卖的权力？”
空气突然凝滞了一秒。
祈业合的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了然。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如此，寥寥数语便已心照不宣。
“确实有。”
他微微颔首：“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目光扫过那些躁动的培养箱：“去我办公室详谈如何？”
————————
深褐色的实木办公桌上，全息投影仪投射出曙光城的立体地图。
祈业合十指交叉抵在下颌，镜片反射的蓝光遮住了他的表情。
“你几乎是曙光城的天敌。”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算找到那人，又怎么确定对方会帮你？”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顾晟靠坐在真皮沙发上，指尖有节奏地轻敲膝盖：“而且，你口中的曙光城......”
指节敲击声突然停顿：“应该只包含了那些人吧？”
祈业合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他盯着顾晟看了两秒，终于松开了交握的双手：“你很特别。”
“但你的身份很敏感，几乎所有势力都盯着你。”
他从内袋取出一张泛着金属光泽的身份卡：“所以我只能告诉你那人在哪。”
卡片在桌面上滑出一道银线。
顾晟抬手接住的瞬间，感应灯在卡面上亮起“特级通行”的浮水印。
“这就够了。”
顾晟将卡片收进内袋，布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祈业合突然指向窗外。
悬浮花园的全息藤蔓正在暮色中舒展，投影光线穿透玻璃，在办公室地板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拿着这个，曙光城任何需要权限的地方......”
祈业合的声音突然压低：“哪里都去得。”
顾晟起身时，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最后看了眼窗外那片虚幻的花园，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灭：“嗯，我走了。”
............
走廊里，祈涟正靠墙站着，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衣角打转。
见顾晟出来，她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手臂微微抬起——
“就送你到这了。”
顾晟的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平静：“好好听你爸的话。”
祈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他的袖口只有三公分。
走廊顶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照亮她瞬间苍白的指节。
培养箱里的那些植物在此时集体发出沙沙的响动，像是某种无言的挽留。
“我明白了......先生。”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让顾晟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
转过天廊拐角时，顾晟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内侧的卡片。
如果祈业合真找到了延续祈涟生命的方法，那么她离自己越远越好——
他体内躁动的能量场，说不定会成为新的变数。
更重要的是......
祈涟也是三年前的受害者之一。
而现在，他却放任她像抓住浮木般依赖着自己，且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种关系，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跟了这么久了，不出来玩玩？”
顾晟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清晰地穿透走廊的每个角落。
暗处传来几道紊乱的呼吸声，金属摩擦的细响暴露了埋伏者的位置。
“报告，目标发现我们了。”
某个隐蔽角落传来压低的通讯声：“对方身边的少女留在了祈教授的研究所里。”
短暂的静默后，通讯器传来冰冷的指令：“拿下他。”
“轰——”
七道黑影同时从不同方位扑出，战术靴踩踏金属地面的声响如同雷鸣。
顾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轻轻抬起了手。
“不错，很有斗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也是时候让曙光城认识真正的我了。”
第一个冲到眼前的袭击者突然僵住——
“等......等等！那是——”
警告还未说完，顾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走廊的灯光依旧亮着，但所有人的视线却在一瞬间被剥夺。
——不是灯熄灭了，而是他们的眼睛再也无法捕捉任何光亮。
............
三十秒后。
唯一还能喘息的人颤抖着按下通讯器：“报、报告......目标......”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是......‘深渊’......”
通讯器那头陷入死寂。
录像设备里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连半点打斗痕迹都没能记录。
那个人甚至没杀他们——他只是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全城通缉。”
通讯器最终传来冰冷的命令：“立刻。”
————————
雪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密了起来。
远处的高层建筑群在雪中静默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苍白的冬日天光。
而此刻，那些棱角分明的轮廓正被簌簌落下的雪片逐渐柔化，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纱。
祈涟站在窗前，无意识地攥紧了窗帘。
冰冷的空气透过玻璃渗进来，让她裸露的手臂泛起细小的颤栗。
这次，没人提醒她穿外套了。
“在看什么？”
祈业合走到她身后。
祈涟松开手指，窗帘上留下几道被雪水浸湿的褶皱。
“没什么。”
她望着窗外的雪，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雪声盖过。
“只是觉得......今天的风比昨天更冷了。”
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