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王脸色难看得宛如死了爹。
因为他知道，以秦国的作风，此事很有可能！
别看秦国最近几年改变了，可你看看以前他们是什么样的？
年年打人，而且每年打人的理由都不相同。
‘我王生日你没送礼’
‘边境守军巡逻时不小心越境视做入侵’
‘你哪次朝会关于秦国的议题时说了句什么话是在侮辱秦国’
‘你国哪个使者在外与他国君王一起吃饭，我们怀疑他想联络他国一起攻秦，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
‘……’
甚至有一年，秦国打韩国时找的理由是：韩国一百多年前有宗室子弟休了自己的妻子，而那妻子是秦女，我们要为当初受委屈的秦女复仇。
一百多年前……宗室子弟……被休妻的秦女……复仇……
这些词语居然也能组成开战理由？
可哪怕天下都觉得荒唐，秦人还就是以那个理由开战了，硬是从韩国抢了几座城才罢休。
听到这记录时，东胡王就知道中原人是真特么的记仇！
只要他想打你，他一定会打你。
没借口？
那就翻开史书，从那些浩如烟海的记录里找……
他甚至恶趣味的想过，中原人那么喜欢记事情，是不是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后人“利用”起来？
你别管怎么利用的，你就说是不是利用起来了吧！
“秦国不是要努力发展内政吗？”
东胡王不死心道。
他对秦国很关注，甚至连报纸都期期不落，只是看得比较晚而已；他知道秦国现在所有心思都在想办法发展内部上，这可与战争背道而驰。
“大王，这事能赌吗？”
东胡王张了张嘴，硬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把希望寄托在他国的仁慈之上，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东胡毫无选择？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乐行沉思着，眉头却越皱越紧，看得东胡王心里烦躁无比。
特么的，国家弱小就活该受欺负吗？
现实：那确实该被欺负……
东胡王思考良久，脑海里闪过诸多想法，包括委婉的拒绝秦国使者再送他一份礼物、称病不理把他们忽略冷处理掉、强硬的拒绝然后把他们赶出去、直接点破他们的想法然后告诉他们东胡不可辱不然就开战……
他发誓最后一个想法真的只是出现了不到两秒的时间。
可就在这短时间，他透过打开的门看到屋外的一面旗杆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吹断，仿佛是天神对他一种无声的劝说……
“算了。”
东胡王认命了：“为了两国友谊，为了东胡子民的生计，本王愿意给秦国一个机会。”
其实说到底就一句话：拒绝不了。
乐行看着东胡王那有些憋屈的神情，心里有些惭愧。
虽然他是华夏人，也不想与秦国为敌，可东胡王毕竟厚待他，他还是希望能在两者之间想一个尽量两全其美的方法的。
“先生，接下来事由你负责吧。”
东胡王有些疲惫，也有些不忍心亲手把自己的子民推向中原的火坑：“本王给你绝对的支持，你只管放手去……”
“有了！”
乐行忽然叫道！
“什么？”东胡王有点懵。
“大王，我有一计，可减少我东胡损失，又能讨得秦国欢喜！”
“……”
秦国要放我的血，我被迫答应，现在还要讨它欢喜？
还有王法吗？
还有天理吗？
不过减少损失……他还是愿意的。
“先生请说。”
“把月氏拉上！”乐行说：“月氏一直视东胡为草原最大对手，跟我们摩擦不断，如果我们派人去月氏广布流言，说去秦国打工能增加实力、富裕百姓，月氏人看到我们去了之后为了不被我们超过，他们肯定也会去的！这样一来，只要减少了秦国的劳动力缺口，东胡不就能少死点人了吗？”
东胡王想了想，是这个理啊！
我东胡遭殃了，你月氏也别想好过！
只是……
“月氏王他们会放人吗？”
他能想明白的道理，月氏王他们也能。
“只要月氏底层人相信了，由不得他们！”
乐行笑了：“到时候，月氏王要是敢对我们的流言澄清哪怕一句话，不用我们动手，秦国都会找他们麻烦，因为秦国内地肯定也缺少异族劳工，月氏王这是在挑衅他们！”
“而且如此一来，我等还能靠着秦国去制衡月氏，东胡则可以趁势在发展上超过月氏！”
东胡王听着这番话，心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至于月氏人的敌视……
说得好像现在他们就不敌视我东胡了一样，草原太小，小到容不下两个都试图统一草原的势力。
“好！就这么干！”
……
大同煤矿。
随着又一批奴隶的到来，大同煤矿的开采速度立刻开始加快。
哪怕这时候天气已经转冷，甚至草原上据说都开始了下雪，但依旧阻挡不了当地百姓做工的热情。
秦国将工人制度带来的同时，也取消了曾经繁重的徭役。
虽然事情还是要干，但多了一重身份，也多了一份工钱，百姓的生活自然也好上了一个等级。
可当煤矿真的开始大肆招工，允许百姓来这里赚钱时，见到煤矿里的场景，许多人都沉默了。
“三号矿洞塌了！”
一声大喊从一个地方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正在挖的、运送的、管理的所有人都暂时停了下来，看着从三号矿洞那里跑出来报信的人快速朝着矿洞管理部而去。
远处，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其他的矿工正快速有序的跑出来，脸上还有着一丝惊慌。
随着他们的传播，其他人才知道那矿洞里发生了什么事。
矿洞里面，最先负责开采的小组刚开挖完一段路，后续的小组正准备加固，可随着矿洞里的一阵抖动，刚开挖出来的那段矿洞在瞬间垮塌。
开路的小组里，二十多异族奴隶，由一个秦国罪犯带领。
后续的小组则是十几个异族奴隶，以及七个匈奴工人，由两个秦国罪犯带领——说是这么说，但那些匈奴人的待遇与奴隶无异。
再之后，才是负责其他搬运工作以及在矿洞安全后轮流开挖的当地百姓。
不一会，矿洞负责人来了。
可他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
矿洞死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只要死的不是百姓他帽子就没事，那异族奴隶我管他死多少人？
在确认了矿洞内的事后，这个官员只是把三号矿洞内的矿工都调到其他地方，最后开出了高价悬赏：
需要五十个人，进三号矿洞进行清理以及确认安全程度，愿去者，一天工钱十钱，万一死亡，家人或者指定的受益者可获得赔偿金一千钱。
对于秦国那些有工作的百姓来说，一千钱都是一笔巨款，更别说是这刚被秦国拿下来的代地百姓。
犹豫了一会后，两百多个汉子同时举起了手。
还有一些人明显也想举手报名，但看到有这么多人了，又想到了家中的亲人，最终又放下了抬到一半的手。
由于大部分奴隶心里可能会有抵触情绪，所以让他们干苦力可以，但信任他们却是绝对不行的。
加上矿洞确认安全又需要保证矿工们实话实说，不得已，只能开高价请百姓进去。
两百多人中，官员点了五十个家中有兄弟姐妹且年纪较大的，让一个技术人员紧急教导他们，随后官员就走了。
这种事在这两个多月的煤矿上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刚来者可能会感到震惊、悲伤，但官员已经麻木了。
煤矿到如今总共送来了一万两千多奴隶，但现在还在工作的只剩下了四千多人。
今天，又得划掉几十个。
官员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去写报告，而不是在这担心这种‘小事’。
但这件事，却让煤矿上所有工人为之沉默。
原来干这种活，危险性不亚于以前给赵国朝廷服徭役，原来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这一刻，他们心里之前因为秦国迟迟没有大规模招工而有的一丝急迫感顿时消失，反倒是对秦国升起了无尽的感激。
感谢这个朝廷，宁可用奴隶的命去填矿洞，也不愿意让他们承担太大的风险。
当晚。
随着一些附近住家的人下值回家，煤矿上的事也在周围传开。
先是传遍平城，然后代郡，然后整个赵国北部，最后流传天下。
……
国师府。
树林下摆了一个桌案，李缘抱着女儿在这坐着手工，一旁已经多出了两个木头制作的人偶。
门口，张苍低头走进，在小院门口侧身停下，等嬴政和扶苏走进去后自己守在了这里。
“你倒是好雅兴。”嬴政看着李缘的惬意模样，不由得有些羡慕。
李缘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继续教着颜花。
“国师，我带妹妹出去玩会吧？”
扶苏已经快长成了翩翩少年，此刻正一脸期待的站在他面前。
李缘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爽。
还不到一年，他养女儿已经养出惯性了，现在看扶苏这样子怎么看怎么不爽。
这小子每次来国师府都是跟自己打一声招呼后就找颜花，还时不时带她出去玩，不会这么小就动心思了吧？
这特么的……
“我不干涉我女儿的自由。”
颜花看了李缘一眼，又看了看嬴政，自己从李缘怀中走了下来。
“嬴伯父肯定跟义父有话要说，花儿带扶苏哥哥去给你们准备糕点。”
说完，颜花对着嬴政笑了一下，率先往外走去。
扶苏咧嘴一笑，对着李缘行了一礼、行得极其敷衍，赶忙跟了上去。
嬴政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心里很是满意。
一扭头，李缘脸色有些难看。
“你不管管？”
“你可是说过的，长辈不要阻止孩子自由恋爱。”嬴政开始拿李缘曾经教过他的道理来怼人了。
“可扶苏才十一岁！”
“别用你后世的眼光来看，在大秦，父母已经可以给十一岁的孩子考虑提亲了，虽然成亲可能不会这么早就是了。”
李缘感觉有点肺疼……
“说真的，你怎么教花儿的？”嬴政坐在了他身边。
“就正常教呗。”
“这可不像，她比你聪明多了。”
“讽刺谁呢？”
“没有的事。”嬴政眼神看向了小院门口站岗的张苍，若有所思：“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可谓是既贴心又委婉，按理来说她这个年纪说不出这种话的。”
“也可能是我教的呢？”
嬴政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他的态度。
李缘：“……”
“东胡同意了要求，已经有数千东胡人进入我们控制的草原范围了，不日将到大同煤矿。”嬴政说：“但按照平城县令的报告，即便有这些人补充，大同煤矿想要达到最大产能还是需要很久。”
最大产能……
李缘听着想笑。
但他也明白嬴政的意思，无非就是那煤矿那里死的人太多，产出相比于秦国的需求来说有点不够看呗。
“你不是调了许多奴隶过去吗？”
“快死完了。”
李缘有些能理解，却也有些意外。
他只是给出了大同煤矿的范围，给出了一个确切答案。
可他给不了后世的开采技术。
哪怕有秦国科学院在努力，但这个时候的开采依旧是以人力为主。
李缘依稀记得，外婆家那边一个远亲舅舅，就是在他还读初中的时候在家乡那边的煤矿里被压死的。
那还是后世的技术环境，都可能死人。
这个时候……
“没事。”李缘说：“只要死的不是我华夏族的百姓，别的无所谓，至少我无所谓。”
“我也无所谓。”嬴政有些为难：“可是现在，大同煤矿的事在民间已经传出去了，天下百姓都在夸赞我秦国仁义，却也在同时妨碍了我们。”
李缘思考了一下：“你是说，消息传出去让别人不肯来送……不对，不肯来打工？”
嬴政点了点头。
“现在还好，只要他们的朝廷不在舆论上敌视我们，仅靠民间传言还是没多大影响的；我怕的是要是再这样下去，传言如果传久了，哪怕是假的也会成‘真的’，更何况……”
更何况本来就是真的，秦国真的是在压榨外人。
对此，李缘只给出了一个回答。
“资本的原始积累本就是血腥的，只要不是我们的血，其他的无所谓；包括方式。”
“要是骗不了人来，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