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之后。
赵军的杀戮,在邺城发生了。
这一夜,有打更人发现,羊府各处燃起熊熊大火。
冲天的火光中,羊府的楼阁亭台,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化为焦土。
邺城最为尊贵的羊老夫人,被赵军从佛堂里拖了出来,
由少女骨头,组成的念珠散落一地,
很难想象,一件充满罪恶的物品,竟然拥有佛家的珠光宝气。
很多躲在房屋里的邺城百姓,透过窗户缝隙,
发现今夜街道,赵军来来回回,
时而见到逃跑的权贵,时而出现凶神恶煞的赵军。
喊叫声、抓贼声,一夜不停,
直到有一群兵卒,将一个嘴里还在喃喃念着佛经,脸上布满泪痕的老人抓走,整个邺城才安静下来。
铜雀台。
某处临街客栈。
“这个羊家看来是完蛋了。赵军今夜似乎赶尽杀绝。”
“要我说杀得好,以前到邺城做点买卖多难,自从赵军来了,事情好干多了。”
“就羊家那个老女人,卖来云英之女,每年取骨,害死多少人……”
这家小客栈里,二楼的几个行脚货郎,透过窗户,注目着今夜的风云变幻。
上层的斗争,太可怕了。稍有不慎,就是举族皆亡啊。
羊府数百年前,不过也是寒门小户。
靠着几代人的努力,才成为邺城的世家大族。
这几百年来,盘踞此地,何等显贵。
没想到一夜之间,竟毁于一旦。
几个行脚商人走南闯北,自是有些见识。
赵国兵马必然是可怕,因为到目前为止,干这种抄家灭族的事,
居然一切有条不紊地,可见他们的军纪有多强。
要知道,上层权贵的斗争,他们不是没见过。
楚军圣武皇帝时期,被项济诛灭的权贵何其多。
那场面绝对惨绝人寰,孩童的啼哭、妇人的哀嚎、男人的怒吼,会交织成一曲凄惨的悲歌。
楚军在那一夜会干尽畜生事,抢劫、侮辱妇人、抓捕人丁,都算是稀松平常。
“这关外皇帝,怕是中原民族抵挡不了。”长廊里,一名老行脚商,唉声叹气。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有另一个商人出言反驳,“什么关外皇帝?”
“赵帝乃是起于武川镇的中原英雄,生于洛阳周府。赵王为圣武皇帝所封。灭突厥、征高句丽,此为功过千古之事。”
客栈两楼,商人们之间观念不合,话不投机,语言渐渐激烈。
如今在民间,关于赵、梁、楚,三国正统之事,争的不可开交。
这种事情,伙计、掌柜也是见怪不怪,说着‘算咯,算咯’,便把二楼的大伙劝开了。
可铜雀台附近,小客栈的商人们不知道,
刚刚那个和善的掌柜,见四下无人,
走过长廊窗台,在房顶处,悄悄的多放了一盏灯火。
那两盏火灯,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眼,
十数里之外的漳河对岸,都能清晰的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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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郡。
大风坡。
一支庞大的军队,旗帜连绵,金戈铁马,停在此处。
火光映照下,此军长槊如林,刀锋幽寒。
清一色的北狄大马,在黑夜中,偶尔发出嘶鸣。
忽然,黑夜远处,响起了的急促的马蹄声,似有快马奔腾而来,
惊动了大纛下的那个金甲将军。
“启禀魏王,赵军果然有诈。邺城细作发来消息,羊家已经被赵国诛灭。”
西域宝马上,曾经的雁门代王客将丁不四,
风云际会,数年时间,成了天下至强之一的梁国魏王丁肆业。
这一番造化,不得不让人感叹,命运弄人。
三羽兜鍪,鎏金之甲,丁肆业眼里闪过精光,淡然冷笑,
“伍刚此人,从底层杀出,岂是那么好对付的?田郡乃范阳新晋猛将,必然也是可怕的角色。”
三镇大军,兵马精锐,杀气弥漫。
魏王丁肆业的威压,笼罩在这数万邯郸兵马心头。
人是会改变的!
曾经的丁不四,确实不想在战场上过多停留。
可人在江湖,岂能由他心愿?
项济数次用家人威胁他镇守黄河以北,没想到,最终却成全了他。
真乃,时也命也!
“丁将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魏王大军躲藏的树林里,一道声音,
在几个树木间穿梭,让弓箭手们根本找不到,人在哪里。
火把的阴影中,丁肆业的锐眼,注视四方,不慌不忙的道,
“道长,你是楚国国师,还是赵国国师啊?”
“怎么,田郡和童虎在邺城埋伏不成功,您还准备杀了本王不成?”
“这里兵甲凶威,克制道门真气,几个宗师高手,兴许就能要了你的命。”
“楚国也好,赵国也罢,本尊岂会行宵小之事。”黑夜中,树林里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皇帝周云要本尊问你,何不跟安庆一起,为中原黎民百姓,放下屠刀,安享晚年?”
邯郸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曾经懵懂正直的十八营统领丁肆业,似乎已经永远离去了。
辉煌无比的魏王大军,金戈铁马,军容整齐,
迎着黎明的寒气,踏着杂乱的步伐,缓缓离去。
“哼哼哼……”朱红玄文旗帜下,身形高大的丁肆业笑了,
他笑的无奈,也笑的癫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黄河三镇,十五万精兵,他们会给丁肆业半点退路吗?”
“玄真啊,枉你是世外高人,竟看不清天下变幻。其实谁都没有选择。”
“安庆在河北,他打不了!可本王据长平之险而守,弟兄们是不会投降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