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始五年,天下大势变得更加纷乱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黄河大灾。
也许,对江南、蜀中,甚至河洛的庶民、佃户来说,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年份。
但对处于黄河下游的百姓而言,那就是地狱般的折磨。
黄河决堤,
冰汛淹没了魏州、博州、平原、乐陵四郡。
此四地,虽然在赵梁的战争前线,
但膏腴的沿河州郡,早在元始四年,就被定为了赵人的产粮重地。
近四百万人口,在黄河的泥水中挣扎,随时有倾覆之危。
赵国皇帝为了救援黄河下游的百姓,将原本用于陇西之战的物资,大规模转到了清河、信都两郡。
这种情况,导致了关中大军,在后勤上出现了一定的压力。
按理说,陇西战场应该偃旗息鼓。
可白狼将军,那是灭国突厥的少年雄主,他岂会善罢甘休?
关中的徭役骤然增加,到处是被赵军征发的渭河之民。
作为关中主帅,太子李信并没有因为后勤的些许问题,而在战场上有任何迟疑。
赵国在攻取了楚人的重要军事据点街亭后,
各路大军乘胜追击,天威赫赫下,陇西楚军接连战败。
赵国龙骧军、定襄军、周氏兵马、北疆子弟,以及各地来的郡兵,已经将战场推到了河池、武都、礼县一带。
甚至,马桐麾下的精锐高舍鸡部,出现在了南郑的城墙外,
战争的阴云,令整个汉中郡风声鹤唳。
此时,各国权贵门阀,从大局大势来看,
楚人的名将,武卫大将军余建山,似乎并不是武川少主的对手。
李氏,这个在十几年前,不过一个山匪小族的势力。
果然是气运盖顶,虎踞龙盘,接连出现了两代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
曾经的大楚帝国,在圣武皇帝死后,
盟友武川周云得到江山气运,看来也是无可厚非。
但,危机往往就是转机的开始。
战争的胜负,也许就是一线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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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楚赵时代,陇西山脉,皆是深山老林,
此地人迹罕见,树木如障,猎户不熟悉都找不到路,更何况行军。
呼啸的寒风,吹过秦岭的天穹,飞过广阔的陇山。
忽然,天空响过一阵鹰啸,
那是一只赵人的武川大鹰。
在它的视野里,山林下方一切如常,并没有饲养大爷说的那些异物。
展翅翱翔的雄鹰,在巡视过最后一座标志性的山峰后,就迫不及待的回去吃肉了。
能苟着谁想捕猎?什么雄鹰的梦想,尽扯犊子。
就看看这一路落魄的同族,谁有它武川雄鹰长的大个?有编制的鹰生,它就是不一样。
可就峰峦如聚,丛山峻岭的上空,
这只黑腹大鸟飞走后,
山涧边,一支如同蚂蚁般,庞大而无边的行军队伍,拿掉了头上的绿布。
看着那只走掉的畜生,楚国将领鄙夷的冷笑一声,
“区区牲畜,死物而已,赵人用了几年的战术,余家军岂能没有应对的办法?”
说完这句,面容刚毅的楚将转身,对着山涧大军吼道,
“速度前进,按照预定路线,袭击赵人。”
山林崎岖。
这是一段艰难的道路,
但二十岁的余破赵清楚,这也是他扬名立万的机会。
山涧路虽然湿滑,可还算是好走的。
真正难行的是前方的高谷、悬壁、单羊道。
这次行军,武卫大将军余建山亲自端酒壮行,送弟兄们上路。
五千精锐蜀兵,五千负粮苦力。
一万楚国大军,将在十天内,行军六百余里,出其不意,进攻赵国腹地。
这是一场典型的兵家奇袭战,也是一场惊天豪赌。
没错,
余破赵走的这条路,就是——子午谷!
子午谷道,是汉中通往关中六条山道之一。
但这条路通常情况下,是废弃的。
因为,太难了。
它全长大约六百六十里,与褒斜道、祁山道不同,它是六条古道中,是最险峻的一条。
楚国军队,需要反复渡水、攀爬山林、跨越山峰,
一路上几乎都是崎岖山路,克服重重困难后,才能抵达长安地界。
陇山深处。
大风袭山,林海环云,
一路所过,景色雄浑而壮阔。
余破赵看见了岩羊群在好奇的观望大军,
看见了深山猛虎落荒而逃,看见了各种奇珍异兽。
可这些美景,武卫新晋猛将都没有心思观赏。
哨音响起时,
山林里,楚军利用地形,扎了小营。
余破赵的帅帐,是十几面藤盾围拢,上方盖上树枝、雨布,
一个仅能容身,简易的不能再简易的窝棚。
可别小看这个东西,赵军十七营,就是靠着这种扎营方式,几乎可以出现在战场任何地方。
兵卒们隐藏在山里,都卸甲休息了,
后勤送来了热好的荷叶饭,
余破赵跟两个武卫曲官,围拢在一起,
他们一边吃点热的,一边对着舆图反复研究,尽可能排除未知隐患。
“咱们的军队,能过去吗?”雄壮的武卫曲将,有些担忧这条奇路的可行性。
毕竟,魏延没走过,不知道行不行。
但曹真伐蜀,是正儿八经的走一半,就灰溜溜的回去了。
树林里,余破赵还没说话,
身旁的精瘦曲将,就咂摸咂摸荷叶饭,嬉嬉笑笑道,
“走过去不难。咱们藤甲、藤盾、钩枪,这条路演练了四次。很多地方的木桩还是咱们打的。”
“可其他的,那就要看八字硬不硬,祖坟好不好。”
“要是赵军有防备,前面一堵。咱们就是死鳖,要么掉头,要么死磕。”
子午谷,
猿猴鸟叫,山林幽深。
小树营帐前,
年轻的余破赵靠着长满藤条的树杆,
他嘴里咀嚼着好吃的荷叶饭,
无意中望着那些蜀地穷民,兴高采烈的睡山地,不禁怔怔入神。
这些都是大将军半年前,就准备好的策略。
五千穷山恶水的民夫,他们骨瘦嶙峋,但却耐力惊人。
三十贯的安家费,足以让他们的孩子娶上媳妇,置办几间宅院。
那是天价啊!
听说蜀西、蜀南,征兵的余家人被拦着不准走,
说这好事不分给他们寨子,就别想安全出他们山门。
命?!
在这些穷苦的深山户眼里,他们的命就不值这个价。
摊开舆图,余破赵的目光,集中在了礼县、武都等地,
虽然说,武卫大将军已经将赵人算死,
目前,赵军主力已经被吸引去了祁山道、褒斜道。
当然,即使有人感觉子午谷等地可能出现问题。
但谁又愿意放弃,大破楚军陇西主营礼县的功劳?
去一个子虚乌有,不一定有功劳的山谷守着,还是去可能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礼县,这很难抉择吗?
蜀国精锐一直没有发力,真正的前十一营精兵,躲在暗处,静候赵人大乱。
一旦长安出现问题,赵人进退失据,
这几千里山路,就会成为赵国陇西大军的噩梦。
赵军怎么打进来的,楚人就要赵军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某一刻,山风袭来。
余破赵最后吃了一点饭食,对这两个曲将道,
“叫弟兄们多吃点,接下来路上,可能就要吃冷食了。”
“再跟弟兄们说,咱们余家要是得了蜀地、关中,三分天下。这往后江山可就说不好了。”
“山匪能成势,说不得咱们山民也能成呢!哈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