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妈的狗东西,你们这帮畜生。打仗的时候躲后面,江山有了,你们就出来了。”
“弟兄们,拿好刀,今个谁要让三爷出来这个门,那就是对不起大帅。”
“我们老老实实,好处没拿到,抚恤抚恤被扣,靠点买卖养活大家。这样还要被人欺负?抓我们赵家人,问过我这老兵没有?”
兵闹。
沧州黄羊县,兵闹了。
十几个带路的衙役,被几千断手断脚,骨瘦嶙峋的老卒子们围起来,直接砍成了肉泥。
别看这些老头身体不行,那配合起来,二十几个人轻松搞定衙役。
五百巡防军兵卒,也被围住了。
他们马蹄在原地打转,根本出不去。
此刻,群情激愤,残兵无数。
人群层层叠叠,满街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种情况,在大赵国执法记录里,还是第一次出现。
一时间,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
沧州帮,十五个领头的都抓了。
其中三个拒捕,被巡防军就地正法。
本以为最难对付的赵阿三,他本人却没有任何抵抗,静静的上了囚车。
但这会,人是抓了,带不走啊!
“韦头,怎么办?现在人越聚越多,这事不好处理啊。”巡防队官的副手,脸色难看的上来跟韦曲官商量。
其实出发前,他们就知道有问题。
平时,他们这些河北的小喽啰,根本就是给那些武川勋贵打下手的料。
这回沧州如此大的行动,这么大的功劳,竟然给了他们。
果然,这是个大坑,要他们用命去填。
“现在人带不回去,咱们完了。带人回去吧,咱们就回不去了。”另一个壮汉副手,眉头紧皱,抱怨那些同僚都是畜生。
韦白舟本是韦家一个奴仆之子。
他这些年刻苦习武,被主家看中,补了个武官。
元始四年,幽州武科十三名,
他也算人中龙凤,其宗师一重的修为,眼下杀出去并不难。
可这要是一动手,那就是彻底得罪玄武军势力。
杨延、程庆、梁标,这些赫赫有名的大将,连他的主家都不敢惹。
他要是得罪死了,第一时间就被会家族除名,随后任由他自生自灭。
只是皇差在身,由不得他退缩。
犹豫几息,韦白舟策马,缓缓来到了赵阿三的囚车旁,
他拱手行礼后,为难的道,
“赵大人,你们这些族兵,能否让他们退走?”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何苦为难咱们。真要是出问题,这也是在给赵将军惹麻烦不是。”
囚车里,赵阿三无奈叹息,
麻不麻烦的,现在他也控制不住了。
这些哪里是他们的家兵,都是玄武军河北大战,打废的老卒而已。
这些年,赵国财政紧张,
主力军还好,郡兵、散兵,最后担子都落到了玄武军几个统领身上。
赵阿四为人实在,答应了那些兵卒的抚恤,
哪怕就是自己家吃亏,也从不拖欠。
沧州、渤海的海干分红,一年五千多贯,全部填了。
家里额外的一些收益,也基本都投了进去。
不少找不到活计的老兵卒,也是赵阿四舍下脸,跟各地商贾慢慢谈好的。
如今,这些沧州地界的老兵户,见名声极差的巡防军,竟然要在沧州抓三爷。
他们当然一个个拿起刀剑,不准巡防军乱来。
“皇帝身边出奸臣了,让你们这些王八蛋当道!”
“狗日的,再不放人,我们就把你们杀光,大不了落草为寇。”
“赵爷对我们恩重如山,咱们就算死了,也不受这委屈。”
黄羊县,
局面僵持住了。
巡防军历来都是当皇差,
在幽州,谁见到他们不是点头哈腰,颤颤巍巍。
今日被一些乱民欺负,传出去还怎么混?
不少年轻气盛的兵卒,不知道深浅,企图强行带出去。
可换来的,却是更剧烈的推搡,场面就像火药桶,一点就炸。
随时有失控的危险。
韦曲将气血狂涌,几声大喝,强行要兵卒们收手,才稳住了局面。
他们的眼界太低了。
这些人可是打过沧州大战的兵,如何会惧怕拼命?以他们的水平,这五百骑兵撂倒很简单。
就在黄羊县,
冲突随时爆发,赵阿三跟韦白舟都无计可施时,
一队骑兵,风尘仆仆,进入黄羊县城。
随着这两百雄壮的铁骑,马蹄轰鸣的到来,
围拢在县衙的残卒,看清旗号后,纷纷让出来了一条路。
“弟……弟妹。大哥对不起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伯说笑了,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赵阿四的夫人,瑶娘穿着一件武川时期的布面戎衣甲来了。
她身披一件山川河流朱红披风,骑着胭脂马,带着高门大户的傲气,慢慢靠近了韦曲将,
“韦将军,今日我家阿三犯事,本该去刑部大牢。但听说沧州死了人,我的意思是让他在幽州赵府等待。”
“本将可以保证,皇帝审判之前,赵阿三一定不会出府。”
怒了。
这一次是整个巡防军兵卒怒了。
一个女子,一个在幽州名声极差的女子,在他们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皇帝有命,狗日的凭她一句话,五百巡防兵卒就走?那今后还混个球。
一时间,巡防军响起喧嚣,叫骂声不断。
韦白舟有些尴尬,这些京兵自视甚高,看不清情况,真是难办。
这就是空降一把手的麻烦。
别的宗族子弟,一入职,下面的人全是家族佃户、农户,当然是一言九鼎。
他们这种没有背景的,除了几个副手,几个亲兵,谁把他放眼里。
“赵夫人,韦某手里可是圣谕啊。实在不敢……”韦白舟很和气,姿态也很低。
毕竟两百铁骑,那可不是一般的力量。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马上的女子,粗暴的打断了。
“我到赵国那年,皇帝身边只有九个人。家母那个时候,就在皇帝身旁煮食做饭。”
“我们赵家,地位低,农户出身,没什么学识。”
“这些年小心翼翼,不敢与人争斗,可也不怕跟人争斗。”
说到这里,胭脂马上的武川女子,举起手里的武川短剑,怒喝道,
“今天,不管是什么,赵阿三我赵家要带走。”
“皇帝那里,我们会去说。韦将军,你要么回去交差,要么就死这里,自己选吧。”
死这里,韦白舟觉得面前的武川女子有些托大了。
毕竟,以他二十几岁宗师大将的实力,正值下山虎的年纪,
这种场面,他还真能应对。
可冲突,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
沧州的风,带着湿气,
跟幽州的不同,吹的人有一股燥热。
这里的农家,因为要防止洪涝,所以家家户户的房子,修了很高的墩台。
传说,两年前,齐宋两国的军队,就是靠这些墩子跟赵军对峙。
现在,无数残兵军户,站在墩子上,对他们破口大骂,敲锣打鼓,嚣张的不行。
韦白舟走了,
他带着五百巡防军,抓着十二个小头目,灰溜溜的走了。
虽然,
他的巡防军曲将生涯,可能就此结束,
但他只有二十几岁,日子还长,
一个办事不利,甚至都不会出现在巡防卷宗上的事,
跟一个逼迫沧州兵户造反,登上大赵国史册的光荣事件。
该怎么选,韦白舟心里还是有底的。
这一次黄羊之行,巡防军曲将亲身经历,他明白了一件事。
那些幽州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未必厉害。
这些在地方上,兢兢业业的将军们,可能也不弱小。
试想一下,如果逼迫赵家人造反,就凭那一万多敢死之兵。
沧州地界,得要来多少兵马,才能剿灭?
万一初战不利,帝都幽州就在旁边。
国势一变,三万里赵国,多少豪强势力将蠢蠢欲动,
大赵江山,一切又将扑朔迷离。
某一刻,行军在喧嚣吵闹的沧州农田道,
韦家少年大将,韦白舟面对两个副手的询问,无可奈何的说,
“这样的祸事,咱们惹不起啊。”
“丢官就丢官吧。韦某这一身武艺,实在不行,就到陇西、凉州等边陲,混个军功去。”
“这狗日的帝都幽州,老爷们太多。咱们啊,不伺候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