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外套残余着少年的体温，言卿忙不迭地将自己裹起来。
听到少年的牢骚，她忍不住小声顶嘴，
“你带我回来是为了声东击西，又不是……”
言卿想说又不是真好心，可转念一想，他确实顺手救了自己。
剩下的话就咽回了肚子里。
“还知道声东击西？”
少年乐了，
“你也没那么笨。”
“那有什么，我还读过孙子兵法呢！”
言卿正撅起嘴，却又像被雨淋了的小狗，恹恹地垂下了头。
“我不该去追兔子的……”
“兔子？”
“嗯，我以为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兔子……”
言卿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又带了哭腔。
她很不舒服，不论是身体还是情绪。
“爱丽丝？”
少年皱了皱眉，显然没听过这个故事，
“来搭把手，尸体不能放在这儿。”
言卿咬着唇，强忍着眼泪，跟他一起把尸体拖出避难所，放到迷宫里。
三具尸体，两个来回。
言卿没出什么力气，主要是充当少年的眼睛。
饶是如此，也累得气喘吁吁。
放下最后一具尸体，年幼的言卿摇摇欲坠。
“算了，我背你。”
少年像第一次那样弯下身子，
“上来，眼睛睁大点，看清楚路。”
不久的刚刚，言卿才目睹他杀掉了三个“真正的人”，心里还有些芥蒂；
可眼下……她全身酸痛，真的走不动了。
“抓紧了。”
干练的手臂穿过幼嫩的腿弯，少年缓缓直起身子。
察觉到言卿的疲惫，他的声音严厉了些，
“不许睡！”
“……”
言卿又困，又想哭。
困得哭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吸鼻子。
“……”
无可奈何之下，少年咬牙切齿地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言卿。”
“多大了？”
“…九岁。”
“会唱歌儿么？唱个给我听听。”
“会。”
言卿哭丧个脸，
“大哥哥，前面有拐角。”
……
回到避难所，言卿很快就在火堆旁昏昏沉沉睡着了。
“哥哥……兔子……”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外套里，脸颊酡红。
许是惊吓过度，许是伤口感染，言卿很快烧得神志不清。
体温滚烫，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窟。
好不容易触碰到一点热源，抱着就不肯撒手。
“喂，你怎么回事？”
他的体温比常人高，但言卿的温度似乎更高。
“生病了？”
少年强忍着推开“小树袋熊”的冲动，往她身上加了件衣服。
沾过**的那件。
“好冷……”
不问还好，他一问，小言卿难受得直呜咽。
额头覆上一层清凉，布料却蹭上了磕破的伤口。
“疼……”
紧闭的眼渗出细碎的泪。
少年握着布料的手停在空中，手背绷起清晰的青筋。
“喂，我看不见……”
他的声音里透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这里有药，但你得自己找。”
避难所里囤积了不少药品，里面有一定有抗生素或者退烧药。
可他看不见，根本分辨不了是什么药。
更何况，生病的是个九岁的孩子。
妈妈说过，吃药的剂量不对，也会中毒。
“喂，清醒一点，否则你会死的！”
他强硬地钳住言卿的脸，想强迫她睁开眼睛，
“跟我去找药！”
可小女孩的身体软趴趴的，捞都捞不起来。
他咬了咬牙，摸索着用饮用水冲净她的伤口，随后撑着墙站起来，按记忆里的方向走到药品箱那里，用触觉和嗅觉辨认着。
排除针剂，找到了酒精、碘伏和一些药片胶囊。
回到言卿身边，再次用力摇她，
“醒醒！”
小言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到模糊的轮廓，和那双堪称恐怖的眼睛。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很担心、很焦躁。
于是，小言卿张开手臂，温柔地拥抱了他。
“乖哦……”
她在他颈窝蹭了蹭，像是在蹭楼下发现的小奶猫，
“没事的…不怕了……”
一时不知道谁该安慰谁。
“……”
少年僵了几秒，无语地笑了。
他竟然会蠢到让一个烧傻的小孩儿起来辨认药品。
思忖几秒，少年把不同药片掰成两半，捏着小言卿的脖子喂她吃药。
每次只喂半片，再观察一小时。
要是高烧一点没退，就换下一种。
言卿的运气还不错，三小时后，她出了身汗，高烧退了。
烧退了，身体也不发冷了。
相比之下，少年的怀抱有些过分闷热。
小言卿果断舍弃了刚刚还抱着不撒手的热源，无情地翻了个身，蜷在衣裳里睡了过去。
“……”
用完就扔？
少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关系，为了这副眼珠子，也总得想办法让她活着，对吧？
***
小言卿睡了很久，才被噩梦吓醒。
嘴里残留的苦味让她直皱眉。
虽然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但言卿心里明白，自己又被救了一次。
清醒过来，时间已经到了正午。
阳光透过小窗，照亮了些许黑暗。
言卿这才发现，经过昨天的激烈搏杀，少年身上也有伤。
尤其是肩膀，血迹染红了灰色短衫。
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你…你流血了……”
少年侧身坐在角落里，面前是一台繁重复杂的机组，足有一人高，看起来像是一堵墙。
他戴着半只耳机，看上去满不在乎，
“小伤，不碍事。”
“这是什么？”
言卿小心翼翼地走近，却被他忽然转过的脸吓住。
“不许碰这个。”
少年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想活着出去的话，一个指头都不要碰。”
“……嗯。”
言卿点点头，
“你看不见，我帮你包一下伤口吧。”
怕他不信，又连忙补充，
“爸爸教过我的，我还给哥哥包过。”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言卿忙跑去药品箱那里，仔细翻找着绷带和消毒药水。
她学着爸爸的样子，轻轻解开少年肩膀上染血的衣服，动作格外小心，害怕弄疼他。
消毒的时候，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但没吭一声。
“包好啦。”
言卿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开始打强心剂。
“爸爸一定会找到我的。到时候——”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少年轻嗤一声，
“你爸是超人么？”
他语气里的嘲弄过于明显，言卿像只炸毛的小猫，语气激烈了很多，
“才不是！他一定会来的！还会找到哥哥！”
提起哥哥，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都是我害的哥哥……”
听到言卿又要哭，少年拧起了眉。
他把小言卿拽到身边，略显蛮横地擦掉她的眼泪，
“行，我承认你爸是超人，成了吧？”
“……呜呜呜我爸爸不是…你在骗我…”
“所以别再做梦了。”
少年被她哭得烦了，耐着性子解释，
“就算你哥在这儿，也早死了！而且这里连警察都找不到——”
“哇——”
小言卿被他说得道心破碎，一嗓子嚎得惊天动地。
“……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当饲料！”
哭声中止，言卿抽抽搭搭地说道，
“你眼睛看不见…我要是当饲料了，你也会变饲料的。”
“……呵。”
少年被这幼稚的威胁气笑了，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不长身体光长心眼儿啊。”
言卿偷偷抬眼看打量他一眼，只觉那笑容分外瘆人。
她摸摸鼻子，小声辩解，
“……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
一句又给他噎住了。
算了，不跟小孩计较。
良久，小言卿怯生生地上前拉了拉少年的手指，
“大哥哥，说真的，我爸爸会连你一起救出去的。”
少年依旧不以为意，却懒得再纠正她了。
“无所谓，我会救自己。”
言卿抿了抿嘴，讨好似的给他拿了吃的。
还从带链衣兜里，摸到了一颗幸存的水果糖，小心地放在了压缩食品上。
“那个，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
少年沉默半晌，只回答了一句——
“我姓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