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抿抿唇，拧开床头灯。
柔和的灯光似乎驱散了些许恐惧和不安。
“卿卿，果然还是睡不着？”
她没有挂掉电话，云琛这么问道。
“嗯，有些事我想跟你聊聊。”
“……”
云琛沉默。
或许…她即将要说的，是拒绝。
“那天，我最后一次见云璃，她说，你是为了我爸爸的遗产……而且，你活不过三十五。”
言卿的语气很是平静，
“可以谈谈吗？”
“……”
云琛缓缓呼出口气，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
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言卿却没提感情方面的事。
可是，又一个棘手的问题被推到了前面。
“不愿意就算了。”
言卿垂眸，
“很晚了——”
正要说再见，云琛就打断了她。
“卿卿,大姐说得没有错。我想得到路易的遗产……准确来说，是他留在Featherwit的遗产。”
他仔细聆听着电话里细微的声音，谨慎地斟酌着措辞，
“我承认，开始接近你们，是抱了私心的。”
言卿点头：“我明白。”
云琛没有说谎，第一次在犀木咖啡馆露面，他就直白地表达了合作的意愿。
合作，不就是一种双向利用么？
“我的体质很差。”
云琛苦笑，
“从小到大，做过很多次手术……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无法正常行走。云家不缺钱，但即使用钱续命，最多也只能续到三十五。”
“偶然的契机，我发现了一条活路。”
他揉了揉眉心，
“就是Featherwit称之为liora的物质……能够改写基因编码，制造出完美的人类。”
言卿静默着，她明白这其中的意味。
而且也产生了成功案例——宁恪，就是那个被治好的人。
“年幼的我，一直生活在恐慌中，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的童年和少年……有很多次，我都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
云琛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嘲，
“就像死刑犯头上的铡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我尝试过自尽，但或许是上天怜悯，最后没有成功。”
“我拼命想证明自己有用，取得了很多成绩，也获得了云家的认可……但我的恐惧和空虚，无法用这些来填满。”
“我是个怕死的懦夫。”
因此，当云璃透露出liora的神奇功效时，云琛明知道是陷阱，仍然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这实在太具有诱惑性了，他没法拒绝。
言卿静静地听着。
最后，云琛叹了口气，无奈道，
“抱歉，当时我发现路易就是言斯辰教授时，没打算去求大姐，请她在Featherwit的关系去联系他……而是自作主张，想通过你哥哥接近你们。”
言卿点点头，接道：“结果没想到，来参加棋赛的不是我哥，而是我。”
“是。完全没想到，来的是妹妹。”
云琛露出抹怀念的笑，
“说实话，当时我已经看开不少了。我想，能让我多活些日子是挺好……若是不行，那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只是……”
他的声音愈发柔软，
“遇到你，我忽觉……人生苦短。”
仿佛一束光、一颗星，出现在他晦暗的生命里。
三十五岁的人生实在太短，喜欢的人出现得实在太晚。
仿佛一堆积压多年的木头，一旦点燃就是冲天大火。
本以为已经看淡生死，直到言卿出现，云琛才发觉自己并没有看淡。
他还想活很多年……跟喜欢的人一起，活很多年。
这句话勾起了言卿的回忆。
她忽然想起，有个周末的夜晚，爸爸妈妈准备了玫瑰花、红酒和烛光晚餐。
复古留声机播放着优雅浪漫的夜曲，妈妈换了条美丽的法式连衣裙，和爸爸相拥而舞。
一曲终了，隐约听到爸爸低沉的嗓音——
“与你相爱，顿觉人生苦短。”
……
言卿定了定神，淡淡开口：
“从我这里得到的资料来看，liora的确可以通过改造人的基因来治愈疾病……但它风险极高，甚至会让人得不偿失。”
“一般的基因编纂只适用于受精卵，但Featherwit的实验显示，liora可以实现生物整体的基因改造。”
“不过……就算你的身体改造成功，脑细胞也未必承受得了那种刺激……除非你想变成一具，没有理智的行尸走肉。”
云琛沉默片刻，
“但liora让身处绝望的人看到了一点希望，不是么?”
只要继续实验，一定会找到方法的。
可言卿不认同。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会是那活下来的百分之零点五？”
她冰冷的声音堪称无情，
“放弃吧，liora不是上帝的恩赐，而是潘多拉的魔盒——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选错了路。”
最后，他们的讨论无疾而终。
挂断电话，言卿疲惫地躺了下来。
她好像没有立场去指责云琛。
毕竟，如果不是liora，她根本就是个活不过三岁的残疾儿。
云琛只不过是想活着，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