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沙砾打着旋儿。唐毅靠在一块覆着薄冰的岩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苍梧派令牌,冰凉的玉质在掌心沁出一片寒意。寒离开已有一刻钟,山坳里除了风声,便只剩承风压抑的呼吸声——他依旧维持着跪地的姿势,额头抵着地面,后背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粗布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从山坳入口由远及近,带着破风的锐响。唐毅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掠来,脚下的碎石被踏得飞溅,在月光下划出细碎的银弧。寒的身影在入口处顿了顿,作战靴踩在冰层上发出“咯吱”轻响,随即几个起落便来到唐毅面前,黑色作战服上还沾着未融化的雪粒,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他们已经与驻扎在五道梁的驻军取得联系。”寒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山间寒风的凛冽,“对方说格拉丹东雪山范围太大,需要调动周边三个哨所的兵力,最快需要三个小时,能完成全方位封锁——”
唐毅微微点头, 随即将目光转向仍跪在地上的承风,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如同寒潭,不起半点波澜,却让承风的呼吸骤然一紧。“起来带路。”唐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是一块冰投入滚油,“这是你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是是是!”承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膝盖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出一声闷响也浑然不觉。他慌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急促得几乎同手同脚,额头上还残留着方才磕头留下的红印,此刻却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弓着身子说道:“爷爷您放心,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耍花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冻得通红的手,指向远处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雪山,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苍梧派就在格拉丹东主峰的西侧山脊,那里终年有灵气汇聚……我这就带您二位过去…”
唐毅没接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实质,仿佛能穿透承风层层伪装的谄媚,直抵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承风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微微欠身,做出引路的姿态。
寒依旧站在唐毅身侧,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黑色作战服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显示出他时刻戒备的状态。唐毅率先迈步,寒紧随其后,两人如同两道黑色的影子,跟在承风身后,向着远处的雪山而去。
山脚下的风比山坳里更烈,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冰针。承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厚厚的积雪没到小腿,每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嘴里呼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他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拼命加快脚步,可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快不起来。
“太慢了。”
唐毅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耐。不等承风反应,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子,巨大的力量让他瞬间双脚离地,整个人被硬生生拎了起来!
“呃!”承风猝不及防,喉咙被衣领勒得一阵窒息,双手胡乱地挥舞着,却连唐毅的衣角都碰不到。他像只被拎住脖子的小鸡崽,双脚悬空蹬踢着,雪地被踩出一串凌乱的脚印。
唐毅侧头看向身旁的寒,眼神微微示意。寒点了点头,身形骤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下一秒,两人同时动了!
唐毅拎着承风,脚下猛地发力,积雪被踏得炸开一团雪雾,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出。寒紧随其后,两人速度奇快,耳畔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掠过鼻尖的、稀薄而冰冷的空气。
承风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两侧的景物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飞速向后倒退,低矮的灌木丛、裸露的岩石、结冰的溪流,都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光影,仿佛置身于旋转的万花筒。他甚至能看到雪花在眼前凝结又瞬间破碎,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这哪里是在赶路?分明是在飞!承风的心脏狂跳不止,既恐惧又震撼——他在外门待了五年,从未见过有人能有如此恐怖的速度,就算是内门那些被誉为天才的师兄,也绝无可能!
唐毅和寒的身影在雪山上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不断在陡峭的山脊和狭窄的雪坡上穿梭。遇到深不见底的冰裂缝,他们只是脚下微微一踏,身形便如同鸿毛般轻盈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对面的雪地上,只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转瞬便被风吹来的新雪覆盖。
短短二十分钟,原本需要徒步数个时辰的路程,竟被他们轻易跨越。当唐毅停下脚步时,承风的双腿已经软得如同面条,若非被拎着后领,早已瘫倒在地。
唐毅松开手,承风“噗通”一声摔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雪粒,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唐毅却顾不上他,只是微微蹙眉。山顶的温度比山下低了至少几十度,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疼痛。他抬头望去,周围的山脊跌宕起伏,如同蛰伏的巨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月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光芒。
“别磨蹭。”唐毅的声音带着寒意,如同这山顶的风雪,“快点找到入口,别浪费时间。”
承风这才缓过神来,他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冻得通红的手使劲揉了揉发麻的脸颊,指尖触到皮肤时,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冷,仿佛脸皮都要被冻掉一层。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辨认了一下方向,这才指着不远处一道被积雪覆盖的山脊,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那边……翻过那道山脊,后面就是……”
唐毅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承风不敢再多说,连忙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脊走去。他的靴子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顶显得格外清晰。
唐毅和寒对视一眼,两人体内的灵气悄然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淡淡的防护罩,隔绝了部分寒意。他们跟在承风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承风在一道陡峭的山脊前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指着山脊后方,声音因寒冷而微微发颤:“就……就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