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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外的月光忽然被一片阴影遮了遮,南南握紧短刀往外走时,正撞见个穿藏青长衫的汉子站在庙门口。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腰间悬着柄铁剑,剑穗是半旧的红绸,被夜风吹得轻轻晃。他见南南出来,眉峰挑了挑,手里转着个铜环——那环上刻着朵梅花,在月光下泛出温润的光。

“小朋友,庙里躲着舒服?”汉子的声音敞亮,像敲在青石上的铜锣,“方才那锦衣卫的刀,再往前半寸,你这小命就交代在供桌底下了。”

南南往后缩了缩,将短刀横在身前。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这才想起自己握刀的姿势还是沈青梧教的——那年阿砚被张老虎的人追,沈青梧蹲在草垛后,捏着他的手说“刀要对准心口,才能让人怕”。可此刻面对这汉子,他只觉得手腕发颤,连指尖都在抖。

“你是谁?”南南的声音比蚊子还轻,喉结滚了滚才想起咽口水。他从小就不爱动,体育课永远躲在树荫下看小说,别说握刀,连打架都只会抱头蹲。穿越到这朝代后,刀光剑影见了不少,可真要他对上谁,腿肚子还是忍不住打转。

汉子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月光:“江湖人,姓孟,单名一个远字。”他往庙门旁靠了靠,露出身后的人——阿才正抱着个破陶罐,裤脚沾着泥,见了南南,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南南!”阿才把陶罐往地上一放,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我找了你好久!沈先生让我在这等,说你会来!”

南南的心猛地落回肚里,攥着刀的手松了松:“你怎么找到这的?沈先生呢?”

“沈先生让我从后窗跳的,”阿才的声音带着哭腔,指节捏得发白,“他说让我拿着这个找你。”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半块干硬的饼,饼里夹着片晒干的槐树叶——和南南刀身上刻的记号一模一样。

孟远忽然“嗤”了声,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锦衣卫尸体。那尸体脖子上有道细痕,血已经凝住发黑,显然是一剑毙命。“沈青梧倒是会找人,把半大孩子往我这送。”他说着拔出铁剑,剑身在月光下划了道银弧,剑上的血珠“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红。

南南这才看清,庙门外还躺着两个黑衣人,都是一刀封喉,手法干净利落。他想起沈青梧说的锦衣卫,后背又冒出汗来:“这些人……”

“东厂的狗。”孟远用剑鞘挑了挑尸体腰间的腰牌,上面刻着个“番”字,边角镶着铜,“沈青梧把漕帮的账册偷了,现在东厂和漕帮都在找他。你们俩,是被他拖下水的?”

阿才吓得往南南身后躲,南南却把他往自己身后护了护。他想起沈青梧虎口的疤,想起阿砚冻死那天沈青梧抱着他说“别怕”,忽然挺直了背:“我们是来找他的,不是被拖下水。”

孟远挑了挑眉,收剑回鞘时发出“咔”的轻响:“倒是有几分骨气。”他往巷口望了望,夜色里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此地不能待,跟我走。”

南南还想说什么,被孟远一把抓住胳膊。那力道大得惊人,像铁钳似的勒得他骨头疼。他踉跄着被拽着跑,阿才紧跟在后面,破陶罐“哐当哐当”撞着腿。

“放开他!”崔灿灿不知何时从庙里跑了出来,发髻散了半边,手里攥着根断木簪,“你是谁?凭什么拉他!”

孟远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崔灿灿,又看了看南南:“沈青梧没说还有个女眷。”他松开手,南南揉着发红的胳膊,听见他说,“往这边拐,穿过三条街有个废弃的染坊,那里能躲。”

夜风吹得巷子里的灯笼左右晃,光影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南南跟着孟远穿街过巷,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噔噔”响。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像个破风箱似的呼哧响,忽然想起穿越前的自己——每天从家到学校不过五百米,还得骑共享单车,此刻却能跟着个武林高手跑这么远,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歇……歇会儿……”南南扶着墙喘气,额头上的汗滴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崔灿灿跑过来掏出帕子给他擦汗,指尖的颤抖还没停,却比在客栈时镇定了许多。

孟远靠在巷口的老槐树上,看着他笑:“这点路就喘?沈青梧怎么会把刀给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

南南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鞘的鲨鱼皮磨得掌心发痒。他想起沈青梧教他握刀时说的话:“力气不在手上,在心里。”当时他只当是哄小孩,此刻却忽然懂了些什么——就像刚才在破庙,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想护着阿才。

“我不用他护着。”南南把刀往腰后挪了挪,挺直腰杆,“我能自己跑。”

孟远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南南咬着牙跟上,这次没再掉队。月光从屋檐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银斑,他踩着那些光斑跑,忽然觉得没那么累了。

染坊的门是块朽烂的木板,孟远一脚踹开时,扬起漫天飞灰。里面堆着些发霉的染缸,缸沿结着层青绿色的垢,空气里弥漫着靛蓝和霉味混合的怪味。

“在这里待到天亮。”孟远往墙角的草堆上一坐,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仰头灌了口,“东厂的人搜夜,三更到五更最紧,天亮就松了。”

阿才抱着破陶罐缩在草堆里,崔灿灿给他裹了件自己的外衣。南南靠在染缸边,摸出沈青梧给的油布包,把桂花糕递给阿才:“吃点东西。”

阿才咬了口桂花糕,忽然“哇”地哭出来:“沈先生会不会有事?他说要带我们去都城看龙灯的……”

南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也跟着发酸。他想起阿砚的兔子,想起沈青梧临走时在木门后刻的记号,把短刀抽出来放在膝头。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发现自己握刀的手稳了些,不像刚才在破庙时抖得厉害。

“他不会有事的。”南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笃定,“他说过,好人会有平安符。”

孟远喝着酒,忽然插了句:“这世上哪有平安符?能保命的,只有手里的刀。”他晃了晃酒葫芦,酒液在里面“哗啦”响,“沈青梧那小子,就是太信这些虚的,才会被漕帮和东厂两面追。”

南南抬头看他:“你认识沈先生?”

“认识。”孟远的声音沉了沉,往染缸里扔了块小石子,“十年前在扬州,他替我挡过一箭。”石子“咚”地落进水里,荡开圈涟漪,“那时他还是漕帮的账房先生,手里握着支笔,比谁都干净。”

崔灿灿忽然抬头:“他现在……不干净了吗?”

孟远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凝成水珠:“他偷了漕帮的账册,那上面记着漕帮和东厂勾结的黑账。你说,沾了这么多龌龊事,还能干净吗?”

南南攥紧了刀,指节泛白。他想起沈青梧在悦来客栈的眼神,冷得像冰,可抓着他手腕时,那冰凉的手却在发抖。那样的人,怎么会不干净?

“他是为了救人。”南南的声音发紧,“阿砚被张老虎抢走时,是他把人抢回来的。他给我们买糖吃,教我们认字,他不是坏人。”

孟远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小子,倒比沈青梧那家伙执着。”他把酒葫芦递过来,“喝点?壮胆。”

南南摇摇头。他穿越前滴酒不沾,此刻也没兴趣尝试。孟远也不勉强,自己又灌了口,忽然竖起耳朵:“有人来了。”

南南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崔灿灿把阿才往草堆深处按了按。孟远站起身,铁剑“噌”地出鞘,月光照在他脸上,方才的随和全没了,只剩下冷硬的锐。

脚步声从巷口传来,很轻,却很密,像是有七八个人。染坊的破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火把的光扫进来,在染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孟大侠,别来无恙?”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像指甲刮过木头,“东厂的李公公有请,何必躲在这腌臜地方?”

孟远冷笑一声,剑身在火把光下闪着寒芒:“让魏忠贤自己来请。”

门外的人似乎愣了下,随即笑起来,那笑声像破锣:“孟大侠还是这么傲气。只是不知,沈青梧的两个小累赘,能不能让您低头?”

南南的心猛地一沉,才发现自己和崔灿灿、阿才的影子被火把照在墙上,藏都藏不住。他握紧短刀站起身,崔灿灿也跟着站起来,捡起根断木棍护在身前。

“累赘?”南南的声音有些抖,却没后退,“我们不是累赘。”

孟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冷硬:“带他们从后窗走,我断后。”

“你怎么办?”南南问。

“我?”孟远笑了笑,铁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穗的红绸在风里飘,“十年前能从扬州杀出来,十年后也能。”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门外传来拉弓的轻响。南南不再犹豫,拉起阿才,崔灿灿紧随其后,往染坊深处跑。后窗很小,蒙着层破布,南南一把扯掉布,先把阿才推了出去,又扶着崔灿灿爬出去,自己最后翻窗时,衣角被钉子勾住,撕开道口子。

“快走!”孟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紧接着是兵器相撞的脆响,“叮叮当当”,混着火把爆裂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南南拉着阿才和崔灿灿往巷子里跑,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他跑得飞快,膝盖撞到墙角也不觉得疼,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穿越到这朝代的这些日子,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在被人护着跑,而是在往前冲——为了沈青梧,为了阿才,也为了自己。

跑到巷子尽头,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雾像层薄纱,裹着远处的屋檐,隐约能听见早市的叫卖声。南南停下来喘气,看见自己的手心磨出了血泡,和刀柄上的纹路印在一起,红得刺眼。

“我们现在去哪?”崔灿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昨夜镇定了许多。

南南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身上的“梧”字被体温焐得温热。他想起孟远说的账册,想起沈青梧虎口的疤,忽然有了主意:“去沈记布庄。”

“去那干嘛?”阿才不解,“掌柜的骗了我们。”

“他没骗我们,”南南的目光亮起来,“他说漕帮来找过沈先生,还说……前阵子有镖师在悦来客栈歇脚。”他想起悦来客栈掌柜手上的厚茧,想起孟远说的账册,“那账册,说不定就藏在布庄。”

崔灿灿愣了愣,随即点头:“沈先生让我们去布庄,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晨雾渐渐散了,街上开始有行人。卖豆浆的挑着担子走过,木桶晃出“吱呀”的响,豆香混着油条的焦香飘过来。南南深吸了口气,觉得这味道比穿越前便利店的速食面好闻多了。

“走吧。”南南握紧短刀,往沈记布庄的方向走。阳光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长大了点——至少,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树荫下看小说的少年了。

路过糖画摊时,老师傅正在画一条龙。金红的糖浆在青石板上蜿蜒,龙尾扫过处,真的凝出层琥珀色的光。南南盯着那龙睛看了会儿,想起沈青梧短刀上的铜钉,忽然笑了笑。

不管前路有多少刀光剑影,他都得走下去。为了沈青梧,为了阿才,也为了那个在现代社会从未真正长大的自己。

阿才扯了扯他的衣角:“南南,你笑什么?”

南南摇摇头,往布庄的方向走去。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和糖画师傅的龙影交叠在一起,像条正要腾空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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