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草原的那天，天还没亮透，尚朝都城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赶早集的摊贩，挑着担子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回响。崔灿灿起得比南南还早，在厨房把最后一包桂花糕装进油纸袋——这是她特意多做的，想着南南路上嘴馋，也能分给萧凛的随从们尝尝。院角的石榴树在晨雾里晕出淡淡的青影，前几日刚谢的海棠树下，新冒的绿芽沾着露水，像是悄悄替他们守着小院的旧时光。
“妈妈，萧叔叔的马车到了吗？”南南揉着眼睛跑出来，身上穿的新棉衣是崔灿灿用萧凛送的江南丝绸做里子，外面缝了厚实的棉布，领口还绣着他喜欢的小太阳图案。他手里紧紧攥着阿润送的小羊布偶，布偶的羊毛被他摩挲得软乎乎的，耳朵尖上还沾着几根没拍掉的棉絮。
崔灿灿笑着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耳垂：“别急，萧叔叔说卯时初到，现在还差一刻钟呢。来，把这个暖手炉揣好，草原上比咱们这儿冷，路上别冻着。”她把铜制的暖手炉塞进南南怀里，炉身上刻着缠枝莲纹，还是上次萧凛送的，里面装的银丝炭能暖大半天。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音，跟着是萧凛爽朗的喊声：“南南，准备好了吗？咱们要出发咯！”
南南眼睛一亮，提着布偶就往门外跑，崔灿灿拎着行李跟在后面，就见院门口停着两辆宽敞的马车。前面那辆的车厢是深棕色的，车窗挂着厚棉帘，车辕两侧各挂着一盏羊角灯；后面那辆装着行李和给草原部落首领带的礼物，几个随从正忙着把最后一个木盒搬上车。萧凛穿着一身墨色的劲装，腰间系着镶银的腰带，比上次见时少了几分锦袍的华贵，多了些赶路的利落。
“萧叔叔！”南南扑过去，萧凛弯腰把他抱起来，故意晃了晃：“哟，我们南南今天精神头足啊！是不是昨晚没睡着，光想着草原了？”
南南脸一红，把脸埋在萧凛颈窝，小声说：“才没有呢，我睡得可香了！”可他攥着布偶的手却紧了紧，崔灿灿看了忍不住笑——昨晚她起夜时，还看见南南趴在窗边，对着月亮嘀咕“草原的星星会不会比这个亮”。
萧凛抱着南南往马车走，回头对崔灿灿说：“灿灿，你坐前面的车厢，里面铺了厚毡子，还有暖炉，路上能舒服些。咱们这次走的是官道，虽说是赶路，也会尽量走慢些，不会太颠簸。”
崔灿灿点点头，跟着钻进车厢。里面果然宽敞，靠窗的位置铺着羊毛毡，中间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茶壶和点心，角落里还堆着一摞书——有给南南看的《山海经》，还有几本记录草原风土人情的册子。南南被萧凛放在毡子上，立刻爬过去翻书，手指点着《山海经》里的插画：“萧叔叔，草原上有没有像这个一样的奇兽啊？”
“草原上有比这更有意思的呢！”萧凛坐在他身边，拿起一本泛黄的册子，指着上面的图画说，“你看，这是草原上的‘风马’，跑起来比咱们都城的马快十倍，毛发是淡金色的，在太阳底下看，像裹着一层光。还有草原上的雄鹰，能飞得比云彩还高，能看见几里外的小耗子。”
南南听得眼睛都直了，把小羊布偶放在腿上，凑过去盯着册子：“那我能看见风马吗？我能摸一摸雄鹰吗？”
“只要咱们运气好，都能看见。”萧凛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过雄鹰性子烈，可不能随便摸，得等草原上的牧民教咱们怎么跟它亲近才行。”
马车缓缓动起来，车轮碾过街道的声音渐渐变得平稳。崔灿灿靠在窗边，撩起一点棉帘往外看，晨雾慢慢散了，朝阳从城墙后面爬出来，把都城的屋顶染成橘红色。她想起三个月前刚到尚朝时，也是这样坐在马车上，心里满是忐忑，如今看着身边兴奋的南南，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忽然觉得这三个月的日子，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眨眼就过——久到足够让南南忘记手机，爱上这里的生活；快到让她还没来得及细品小院的海棠香，就要带着南南去更远的地方。
“妈妈，你看！”南南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指着窗外，“那是阿润家的书院！阿润是不是在里面读书呀？”
崔灿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不远处的书院门口，几个穿着儒衫的学生正往里走，门口的老槐树还是老样子，枝桠伸得老远。她笑着点头：“是啊，阿润现在肯定在跟先生读书呢，等咱们从草原回来，就能看见她了。”
南南点点头，又低下头摸了摸小羊布偶：“我要把草原上的事都记下来，回来讲给阿润听，还要给她画风马和雄鹰。”
马车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到了都城外的驿站，萧凛让人停下马车，说要在这里歇脚，让马儿喝点水、吃点草料。南南早就坐不住了，一听说要下车，立刻拉着萧凛的手往外跑。驿站的院子里有几棵老柳树，柳条垂到地上，风一吹就轻轻晃，几个赶车的车夫正坐在树下喝茶，看见萧凛，都笑着打招呼：“萧掌柜，又要去草原啊？”
“是啊，这次带这孩子去见见世面。”萧凛指了指南南，南南立刻对着车夫们鞠了一躬，脆生生地说：“叔叔们好！”
车夫们都被他逗笑了，一个络腮胡的车夫从怀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南南：“这孩子真乖，来，吃颗糖，甜丝丝的。”
南南看了看崔灿灿，崔灿灿点点头，他才接过糖，小声说：“谢谢叔叔。”
萧凛和车夫们聊了几句，无非是问路上的天气、有没有劫匪，崔灿灿则带着南南在驿站的水井边洗手。井边有个石槽，里面的水是刚打上来的，凉丝丝的，南南把小手泡在里面，忽然指着远处的田埂喊：“妈妈，你看！有牛！还有小羊！”
崔灿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田埂上有个老农牵着一头黄牛，后面跟着几只小羊，正慢悠悠地往前走。南南看得入了迷，嘴里小声嘀咕：“草原上的牛和羊，是不是比这个大呀？”
“草原上的牛羊成群，比这个多得多呢。”崔灿灿蹲下来，帮他擦干净手，“等咱们到了草原，一眼望过去，全是绿油油的草，牛羊在草里走，像撒在绿毯子上的白珠子和黑珠子。”
南南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把刚得到的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觉得比妈妈做的桂花糕还甜——因为这糖里，好像裹着草原的期待。
歇了半个时辰，马车又出发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是白天赶路，晚上在驿站歇脚。南南一开始还觉得新鲜，每天趴在车窗边看风景，看见田地里的庄稼、路边的野花、飞过的小鸟，都要叽叽喳喳地问半天。可到了第三天，他就有点坐不住了，早上起来时，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怎么了南南，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崔灿灿帮他整理行李时，看见他揉着眼睛，精神头不如前几天。
南南点点头，小声说：“马车晃得我有点晕，而且……我想阿润了，还想石雯姐姐。”他把小羊布偶抱在怀里，布偶的耳朵被他捏得变了形，“我还想咱们小院的海棠花，不知道花落了没有。”
崔灿灿心里一软，坐在他身边，把他搂进怀里：“南南乖，咱们再走两天就能到草原了。等到了草原，咱们就能骑马、看星星，还能认识新的小朋友。至于阿润和石雯姐姐，咱们从草原回来，就能见到她们了，到时候你给她们带草原的礼物，她们肯定会很高兴的。”
萧凛正好掀帘进来，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木雕的小马，递给南南：“南南，你看这个，是我昨天在驿站旁边的小摊上买的，像不像草原上的风马？”
那木雕小马是用桃木做的，巴掌大小，马鬃和马尾刻得很细致，眼睛是用黑墨点的，看起来精神抖擞。南南接过小马，眼睛立刻亮了：“像！太像了！萧叔叔，这个小马能送给我吗？”
“当然能，就是给你买的。”萧凛坐在对面，拿起茶壶给崔灿灿倒了杯茶，“咱们今天就能走出官道，晚上在草原边缘的帐篷里歇脚，不用住驿站了。草原上的帐篷叫‘蒙古包’，是用羊毛做的，里面可暖和了，晚上还能看见好多星星。”
“蒙古包？”南南重复了一遍，把木雕小马揣进怀里，“那蒙古包里能住几个人呀？晚上会不会有狼啊？”
“蒙古包里能住四五个人，咱们带的随从会在外面守着，不会有狼的。”萧凛笑着说，“而且草原上的牧民很和善，他们会给咱们煮奶茶、烤羊肉，奶茶是用牛奶和砖茶煮的，喝起来香香的，羊肉是刚杀的小羊，烤得外焦里嫩，比咱们都城的烤肉还好吃。”
南南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拉着萧凛的手问：“萧叔叔，奶茶甜不甜啊？烤羊肉有没有放辣椒啊？”
“奶茶有甜的也有咸的，咱们可以都尝尝。烤羊肉会放草原上的香料，比辣椒还香。”萧凛耐心地回答，崔灿灿看着南南兴奋的样子，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有新鲜事吸引他，就不会再想家了。
傍晚时分，马车终于驶出了官道，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不再是田埂和庄稼，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绿油油的草长得齐腰高，风一吹就像波浪一样起伏，远处的天空低得好像伸手就能摸到，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着，偶尔有几只雄鹰从天上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哇！草原！”南南趴在车窗上，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妈妈，你看！真的是草原！比你说的还美！”
崔灿灿也凑过去看，心里也忍不住惊叹——她在现代时也看过草原的照片，可照片哪有眼前的实景震撼？那绿色不是单调的绿，而是深浅不一的，近的地方是嫩绿，远的地方是深绿，再往远处，绿和蓝的天空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草。风从草原上吹过来，带着青草的香气，还有一丝淡淡的奶香，让人浑身都舒服。
萧凛把马车停下，对南南说：“南南，咱们下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前面就是牧民的帐篷了，咱们今晚就在那里歇脚。”
南南立刻跳下车，刚踩在草地上，就觉得脚下软软的，像是踩在厚厚的绿毯子上。他忍不住跑了几步，草叶蹭着他的裤腿，痒痒的，他笑着停下来，回头对崔灿灿喊：“妈妈，草原的草好软啊！你快下来走一走！”
崔灿灿笑着下车，刚站稳，就看见远处有几个穿着蒙古袍的人骑着马过来，他们的蒙古袍是鲜艳的红色和蓝色，腰间系着彩色的腰带，头上戴着皮帽，手里拿着马鞭，骑马的姿势潇洒极了。
“那是草原上的牧民，他们是来接咱们的。”萧凛走到崔灿灿身边，指着那些人说，“为首的那个是巴图首领的儿子，叫阿古拉，我上次来草原时见过他，是个很豪爽的小伙子。”
说话间，阿古拉他们已经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对着萧凛拱了拱手，用带着点口音的汉话说：“萧掌柜，好久不见！我父亲让我来接你，说你来了，一定要先去咱们的帐篷喝杯奶茶。”
“多谢阿古拉兄弟，劳烦你特意跑一趟。”萧凛也拱了拱手，指着南南和崔灿灿说，“这是我的朋友崔灿灿，还有她的儿子南南，这次带他们来草原见识见识。”
阿古拉看向崔灿灿和南南，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崔姑娘，南南小兄弟，欢迎来草原！咱们草原人最热情，你们来了，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南南看着阿古拉，觉得他的蒙古袍特别好看，忍不住指着他的腰带说：“阿古拉哥哥，你的腰带真漂亮！上面的花纹是绣的吗？”
阿古拉被他问得笑了，把腰带解下来，递到南南面前：“这是用羊毛编的，上面的花纹是咱们草原上的‘吉祥纹’，能保佑咱们平安。小兄弟要是喜欢，下次我编一个送给你。”
南南眼睛一亮，刚想伸手接，又想起妈妈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于是摇摇头：“不用了阿古拉哥哥，我就是觉得好看，谢谢你。”
阿古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摸了摸南南的头：“这孩子真懂事！走，咱们去帐篷，我母亲已经煮好了奶茶，烤好了羊肉，就等咱们了。”
他说着，牵过两匹小马，一匹是淡棕色的，一匹是白色的，走到南南面前：“小兄弟，这两匹小马很温顺，你想不想骑？我带你骑马去帐篷，比走路快多了。”
南南眼睛都亮了，转头看向崔灿灿，眼里满是期待。崔灿灿笑着点点头：“去吧，跟阿古拉哥哥一起骑，要抓稳缰绳，别乱动。”
“嗯！”南南用力点头，阿古拉把他抱到白色小马的背上，自己则骑在淡棕色的马上，伸手扶着南南的腰：“小兄弟，抓稳前面的缰绳，脚踩在马镫里，别害怕，这小马很乖的。”
南南抓着缰绳，感觉小马的毛软软的，贴在他的腿上，暖暖的。阿古拉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小马慢慢跑起来，南南忍不住笑出声：“妈妈，骑马好有意思啊！比坐马车好玩多了！”
崔灿灿笑着跟在后面，萧凛和阿古拉的随从们也骑着马跟上来。夕阳把草原染成了金黄色，南南骑着小马跑在前面，白色的马鬃在风里飘着，他的笑声随着风传过来，和草原上的鸟鸣声、风声混在一起，像是一首轻快的歌。
走了约莫一刻钟，就看见前面有一片帐篷，大大小小的蒙古包像一个个白色的蘑菇，散落在草原上。帐篷旁边有几只牛羊在吃草，几个穿着蒙古袍的妇女坐在帐篷门口，手里拿着羊毛在纺线，看见他们过来，都笑着站起来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