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那句“运气好罢了”，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溶洞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所有人都觉得荒谬。
运气？
天葵复脉丹的炼制，岂是区区“运气”二字可以解释的？
“东邪道友，你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丹鼎宗的玉宸真人第一个站了出来，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扭曲的嫉妒与不甘。
“我丹鼎宗钻研丹道数千年，也未曾听闻，有谁能靠运气，将整株瞬华草与上百种辅药，胡乱扔进丹炉就能成丹的！”
他的质问，代表了在场大多数宗门丹师的心声。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数百年来的丹道认知，是对他们引以为傲的传承与技艺的无情羞辱。
杨成将那两颗品相极差的丹药收入玉瓶，动作不紧不慢。
“或许，是你丹鼎宗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
“你！”
玉宸真人气得浑身发抖，丹炉中的紫色火焰都为之剧烈波动。
就在此时，另一侧的血魔宗炼丹台前，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只见那名代表血魔宗的修士，脸色惨白如鬼，他竟是再次划破自己的手腕，将一股股散发着腥臭气息的本命精血，不要钱似的灌入丹炉之中。
血色的丹火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那场景诡异而邪恶。
“哼，邪魔歪道，不惜损耗本源，就算炼成了，也不过是废丹一颗。”
玉宸真人冷哼一声，强行压下怒火，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自己的第二炉丹药中。
他不能输！
更不能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
“九转玄火，听我号令！”
玉宸真人发出一声低吼，双手结出一个玄奥的法印。
他丹炉中的九条火焰蛟龙，竟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了阵阵无声的咆哮，将第二株瞬华草团团围住，以一种比之前更加霸道十倍的方式，强行淬炼着其中的药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半个时辰后。
血魔宗那边，那名修士狂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萎靡地瘫倒在地，但他脸上却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炉中，一颗通体暗红，散发着血腥气的丹药，静静躺着。
下品，天葵复脉丹。
代价，却是他至少折损了三十年寿元。
几乎是同一时间。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丹成之鸣都要响亮、都要悦耳的声音，从玉宸真人的丹炉中传出。
一股醇厚的丹香，瞬间盖过了那股血腥气。
“成了！”
玉宸真人狂喜地打开炉盖。
炉底，一枚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宝光的丹药，赫然在目。
丹药表面，竟有两道清晰的丹纹！
“中品！是中品天葵复脉丹！”
“不愧是丹鼎宗的真传！这等手法，我等望尘莫及！”
赞叹声此起彼伏。
九霄真人那张始终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欣慰。
虽然不是他最渴望的上品，但中品丹药，也足以压制他大半的伤势了。
玉宸真人手捧着那枚中品丹药，缓缓站起。
他走到杨成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得意，仿佛已经将之前被碾压的耻辱，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
“东邪道友。”
他刻意将手中的丹药举起，那柔和的宝光，与杨成之前炼出的那两颗“土疙瘩”，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丹道一途，终究还是要看底蕴与传承。”
“你那下品丹药，恐怕连我这颗中品的万分之一药效都不到吧？”
“运气，终究只是运气。”
李若薇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与不忿。
杨成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笑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炼丹台前。
“若薇，看好了。”
“真正的炼丹，现在才开始。”
李若薇一怔。
杨成伸出手，将最后一株瞬华草，悬浮于掌心之上。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动手。
那缕青色的火苗，在他掌心之中，如同一位技艺绝伦的舞者，翩翩起舞。
火焰时而化作春雨，温柔地渗透进瞬华草的每一寸经络，安抚着其中狂暴的药性。
时而又化作刻刀，精准地将上百种辅药的药性，一丝不差地剥离、融合。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道韵。
这已经不是炼丹。
这是艺术。
李若薇看得如痴如醉，而一旁的玉宸真人，脸上的得意，却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凝固。
因为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九转玄火大法”，与眼前这人展现出的控火之术相比，简直就像是孩童的涂鸦。
就在所有药液完美融合，即将凝丹的那一瞬间。
杨成的动作，陡然一变。
他那强大无匹的神识，再次化作一柄无形的巨锤，以一种比第一炉更加狂暴、更加不讲道理的姿态，狠狠地砸进了丹炉之中！
轰！
整个溶洞，都为之剧烈一震！
“疯子！”
九霄真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甚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准备随时出手救人。
然而。
预想中的炸炉，并未发生。
在那毁天灭地般的震动之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一声清脆到极致，仿佛能洗涤人灵魂的丹成之鸣，响彻全场。
杨成抬起手，随意地在炉盖上一拍。
炉盖开启。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郁丹香，如同一场甘霖，瞬间席卷了整个溶洞。
仅仅是闻到这股香气，就让所有丹师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得到了洗涤，修为瓶颈都松动了分毫。
炉底，静静地躺着两颗丹药。
一颗，灵光内蕴，宝光流转，赫然是与玉宸真人炼出的一模一样的中品。
而另一颗……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淡金色，表面竟有三道玄奥的丹纹，如活物般缓缓流淌。
一股返璞归真的磅礴生命力，从那颗丹药上，散发出来。
“上……上品！”
九霄真人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已经完全变了调。
他一个闪身，便出现在杨成面前，那双苍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颗金色丹药，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上品！
是上品天葵复脉丹！
他梦寐以求，耗费了百年心血，就是为了这一刻！
全场，死寂。
玉宸真人呆呆地看着那颗上品丹药，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颗刚刚还让他引以为傲的中品丹药。
那柔和的宝光，在金色的丹晕映衬下，显得那般黯淡，那般可笑。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九霄真人颤抖着手，从杨成手中接过那颗上品丹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吞入了腹中。
轰！
一股浩瀚的生命精气，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他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暮气，被一扫而空，整个人的气息，节节攀升，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与强大。
“哈哈哈哈！好！好啊！”
九霄真人大笑三声，笑声中充满了压抑了百年的畅快。
他转身，对着杨成，深深一揖。
“东邪道友，大恩不言谢！”
他手掌一翻，一个储物袋凭空出现。
“这里面，是瞬华草的种子，一万中品灵石，还有老夫承诺的那些息壤边土。”
“全归道友了！”
杨成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
【小真，这土……】
【主人，是真货！不过此地的息壤边土，灵性几乎被瞬华草耗尽，那老头恐怕以为它已经成了废土，所以才如此大方。只要有混沌石碎片，我便能让它恢复如初！】
小真的声音，在杨成脑海中响起。
杨成心中一定。
他抬起头，却发现溶洞内，至少有十几道视线，正死死地锁定着自己手中的储物袋。
那视线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
尤其是血魔宗的暗渊真人。
杨成决定，暂时不走了。
就在众人准备散去之时，他的余光，捕捉到丹虚子在转身的瞬间，对着暗渊真人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点头动作。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
这极墨城，看来要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热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