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唧哼唧。
一大一小两只猪对着一堆肉干猛攻。
一旁的澹明躺在从小世界取出的躺椅，优哉游哉往嘴里扔牛肉粒：“要有吃相啊要有吃相，别跟野兽一样，哦，你们是野兽，那没问题了。”
“唉，过了今天，来到这个世界就正好十五年，说来，刚到这的那天，好像也是除夕，真是岁月如梭。”
澹明自说自话，两只野猪母子听不懂，也不想听，只顾着埋头苦干。
小野猪吃得累了，刚停顿几秒就被母亲哼唧哼唧顶了一下。
傻孩子，快吃啊，下一顿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自从被赶出来逃到两脚兽的领地后，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像是今天这样大口吃肉的日子还是少有。
毕竟别的野兽也不欢迎它，而两脚兽恶名在外，虽然人不在，但那些稍微有点脑子的飞禽走兽也不愿意踏足他的领地。
这样一来，能够捕食到的猎物就更少，经常是三天饿九顿的状态。
现在难得这只两脚兽愿意分享自己的猎物，那还犹豫什么，赶紧吃啊！
至于他在莫名其妙说什么，管他呢，没少我吃就好。
“回想当日在这醒来，还真的有点被吓到。”澹明咂咂嘴，又往嘴里扔了个果干：“修为全失，醒来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明明前不久还在坠仙崖跟六族联军打得昏天黑地，怎么醒来就变样了。”
“还以为是敌人的阵法呢。”
“好不容易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又被你们这群山大王追了半年，简直心酸。”
“折腾了小一年，修为总算恢复，想着赶紧出去找到小师妹她们，随便算了个距离划破虚空，结果出去就是穗城，那冲击....简直了。”
“没见过飞机，没见过汽车，以为是新炼制的法器。”
“但立马就又发现不对，怎么法器里面坐着的全是凡人？”
“而且，为什么灵气会低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困在深山这一年，中州大陆再怎么变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于是我便跑到天上，才发现这个星球跟我脑海里的中州大陆完全对应不上。”
“后来在小世界跟小剑灵见面之后，才大概知道，我应该是穿越到了一个新世界，一个基本由凡人组成的世界。”
“而中州大陆，根据小剑灵的最后说法，只看到了一个大爆炸，整个世界便四分五裂。”
“大概，是走到了尽头吧。”
“而我可能是唯一一个离开了的人。”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确认这个消息后，我还是消沉了好几天，也有些浑浑噩噩，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自言自语说到这，澹明忽然笑了笑：“终于劝服自己既来之则安，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压制自己的力量，甚至压制到连小世界都打不开。”
“虽然是个凡人世界，但这毕竟还有灵气存在，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人，谁又知道他们得知自己的存在后会怎么处理。”
“在不清楚情况前，把自己的獠牙收起来充当无害是最重要的。”
“然后...”
“充过头了。”
“压制灵力到了极点，会冷也会饿，可又身无分文，看着大街上那些烧烤，我堂堂一个剑仙肚子竟然会咕咕叫，真是失礼啊。”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我收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份善意。”
“一个小学生丫头，竟然分了我一块糯米鸡....”
“一个凡人，一个凡人的幼苗，竟然有余力，有善心给一个陌生人吃的。”
“不仅仅是教养，背后隐藏的东西，更多。”
“那时候我便在想，这个凡人世界，或许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后来，日复一日，对这个世界越发了解，才发现这颗星球上的凡人有多不简单。”
“中州大陆的老学究曾经说过，凡民为羔羊，仙神为牧守，如果没有仙神设定规矩，定下纲常伦理，那愚昧无知的凡民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案板上的一块肉。”
“好像不太对，至少在这个世界不对，这是人的世界，没有仙神给他们定纲常，但他们却走得比中州大陆的人都远，都好。”
“仙神未必就必须存在。”
澹明幽幽叹了口气，想起了过往，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大吃特吃的老野猪，笑道：“至少在中州大陆没有什么所谓的动植物保护区。”
“所以，那时我便想着，如果回不去了，那就当个凡人留在这个世界吧，于是乎，就开始了艰难的求生之路。”
“一眨眼，就十五年了，还结识了不少好朋友，你看，你吃的东西全是他们送的。”
“算算时间，我应该也算半个神州人咯。”
野猪敷衍地哼唧了两声，继续干饭。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呢。”澹明坐起来，看了一眼天空，良久。
“人是要向前看的，以后，可能我就不回来了，得尝试放下，在中州大陆的种种一切权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新年快乐，澹明。”
.....
神州，某处空间，御直阁，一小院。
“老御直，我来给您拜年了。”一穿着行政夹克的老者笑呵呵对着一袭青衣白袍拱手：“新春大吉啊。”
男人微微一笑，也拱手回礼：“新年快乐。”
“哎..想不到又一年了，时间真是快。”老者感叹道：“今年神州也发生了很多事，但好在大家同心协力，算是跨过去了。”
“守护神州...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男人微笑道：“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神州的孩子，都很好，都很乖。”
“说来，今年有好几次情况比较危险，都靠澹明给解决了，回想起十五年前，老御直的决定还真没错。”老者笑道：“咱们神州又多了一个麒麟，是幸事啊。”
男人闻言，微微抬头，轻声道：“已经...十五年了么。”
时间好慢，又好快啊。
.....
十五年前，神州，某处空间，御直阁，某处小院。
一袭青衣白袍在院子里架着一个烧烤炉，捣鼓着什么，香味隐隐飘出，连站在外面的两名御直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老御直，今年预阁又有一批新准直要毕业了，预阁阁主托我问您要不要出席？”一名西装革履的儒雅老者笑问道。
“我去的话，他们都不自在，就不去了，但名册劳烦送我一份，让我看看这些孩子们。”老御直轻轻晃动着扇子，又探头看了看炉子里面的东西，继续道：“一会给你打包两只带走，就当晚饭了。”
“老御直的泥焗鸡天下闻名，我这算是有口福了。”老者呵呵笑道。
“懒了，有机器之后什么都简单了，这顶多算是烤鸡或者烧鸡。”老御直摇摇头：“除了预阁那群孩子的事还有么？”
“对了，还有就是中央的年终茶话会想邀请您出席，但不是强制的，如果您不想去的话，也是可以的。”老者笑道。
“还是不去了，以前怕孤独，现在怕热闹，你们好好的就行，不用理我。”老御直打开炉子，用叉子叉出一只鸡，一旁的老者连忙拿起荷叶上前帮忙。
“那我一会回复中央。”老者边用荷叶包好烧鸡边说道。
没几下，一只烧鸡便打包好，老者放在一旁，看着老御直动作，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你小子来这不止是让我去参加什么会吧。”老御直又叉出一只烧鸡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包：“说吧。”
“呵呵，不愧是老御直，什么都瞒不过你。”老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竟有些孩童状。
也是，在老御直面前，谁还不是个孩子呢。
“其实是中央派我来问的。”老者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听说昨晚您让两位指挥使去了神农架，但具体什么事，却没有说...”
“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不算什么大事，有个异乡人来了神州，我不放心，让他们去盯一下。”
“异乡人？”老者闻言眉头一皱：“威胁大吗？”
问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傻，要出动到两位指挥使级别的御直，怎么可能威胁不大。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是否需要军方介入？”
“没事没事，只是稍微盯着而已，请中央他们放心，有什么异动我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那就好....”
.....
十四年前，神州，御直阁，某处小院。
又是一年除夕。
“老御直，我刚刚接到您的通知，您让四位指挥使去了穗城？”
还是那位老者，一年不见，两鬓白发又多了几缕，额头上的皱纹也深了点：“那可是足足四位指挥使，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解释，怕是周边国家会胡思乱想。”
“才一年不见，你怎么老了那么多，要注意休息。”老御直给老人斟了杯茶：“在自己的土地上行走，不需要旁人多嘴，告诉他们，不关他们事。”
“可....好吧。”老者微微点头，又问道：“那几位指挥使去穗城是为了什么？”
“还记得神农架那个异乡人么？”
“记得，他...”老者瞳孔一震：“您的意思是？！”
“最近他的状态好像恢复了不少，还去了穗城，我不放心，所以让小江他们去盯一下。”老御直说道：“因为怕惊动他，所以在距离和力量方面都要谨慎些，一个人去担心搞不定，就干脆让他们四个都去，反正这几年内御直也是闲得很，让他们动动筋骨也好。”
老者闻言，沉默了片刻，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是敌是友？”
“目前来看，应该不算敌人，或是需要有瓦遮头的异乡人罢了，但还是观察多一阵为好。”说完，老御直看了一眼老者的脸色，知道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放心放心。”
......
又是一年，神州，御直阁，小院。
“老御直，您确定么？”老者有些不敢相信：“这人威胁等级可是很高。”
“没关系，透过这两年的观察，我认为这年轻人没有问题，既然他有意隐藏自己，那我们也就放弃接触吧。”
“可是...”
“我知道你的担心，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放在穗城，不是什么好事。”老御直摇摇头：“所以，前几天我也去了一趟穗城，偷偷看了眼他。”
“这年轻人身上有股气息，莫名与天地相融，加上在穗城的这一年的行为来看，他本性纯良，流落到神州也是意外，既然他愿意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生活，那我们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拒绝。”
说到这，老御直看了一眼老者，笑道：“我应该不会看错人，至少比在扶桑那个异乡小姑娘要懂事点。”
“或许某天，我们还会有交集。”
老者闻言，沉思了片刻，便点点头 沉声道：“我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会下道命令，将这人所有档案封存，保密等级为最高。”
那日之后，神州灵部放弃对那个异乡人的接触，只是保持日常的观察，不做干预。
而那个异乡人便在穗城生活了下来。
正如老御直说的那样，那年轻人确实本性纯良，有自己的底线，哪怕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动用过一丝灵力，没有偷过东西，动过歪念。
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人。
性格也好，不论是当搬运工，还是当散工，对人永远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哪怕衣服再破再脏，回到临时集装箱睡觉前，他也会认认真真洗漱好。
虽然旧，却干净。
后来认识了一个拾荒老人，落了户口，两人过日子，也是尽心尽力。
而闲暇时，他就会想尽办法找一些的资料报纸去看，尽可能褪去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终于攒到钱买了一套新衣服，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图书馆疯狂看书，主要是这个星球人类的发展史。
再后来，读书，求职，一步步往上，就慢慢成了市调高研。
十五年间，被嘲讽过，被冷落过，被热忱待过，甚至被表白过。
从经历来看，他和普通地球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似乎已经完全褪去一个异乡人的痕迹。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大概，他也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直到那一夜，阴噬兽入侵，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故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