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喉结剧烈滚动,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冷汗顺着鬓角滑进玄色锦袍领口,洇湿了暗纹云蟒。蔡夫人更是面色惨白如纸,赤金步摇下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青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猩红血迹顺着指甲缝缓缓渗出,在绣着金线缠枝莲的裙裾上晕开可怖的纹路。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恐惧。这个说法一旦认下,便是干涉军国重事的大罪,就算蔡氏在荆州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
就在气氛凝滞到极点时,蔡夫人突然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的算计。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刘琦的手,指尖冰凉且微微颤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琦儿,我的儿啊,”蔡夫人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哭腔,眼眶瞬间红了,“我和你舅父哪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天大的误会!只是你父亲病重,交代我代管军务时,未曾说明虎符验令的规矩,今日来此才与文将军闹了误会。你也知道,你父亲病中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我和你舅父一心为荆州安危着想,想着先稳住局势,却不想好心办了错事……”
说着说着,蔡夫人竟落下泪来,用袖口轻轻擦拭着眼角,“琦儿,你自幼聪慧,最是明白事理。你父亲如今卧病在床,荆州上下全靠我们支撑,稍有差池,便是生灵涂炭啊!文将军忠心耿耿,只是性子太过刚直,还望你看在大家都是为了荆州百姓的份上,从中调和一二……”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刘琦的神色,又瞥了眼文聘紧绷的面庞,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将这危机化解。蔡瑁站在一旁,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却仍不敢有丝毫大意,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人的反应。
文聘如一尊铁铸的玄甲雕像,双手抱臂立于案前,腰间寒刃泛着冷光。他鹰隼般的目光穿透蔡氏姐弟精心编织的言辞,将蔡夫人颤抖的指尖、蔡瑁紧绷的下颌肌肉,连同刘琦袖中若隐若现的锦盒轮廓,都化作暗流涌动的局势碎片,在心底反复推演。
刘琦不动声色地抽回被攥得发疼的手,素白袖口拂过蔡夫人染血的指尖,如同掀开精心粉饰的画皮。蔡瑁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下意识踏前半步,却被文聘沉如磐石的目光逼得僵在原地。
雕花檀木案几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刘琦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怀中,丝绸锦盒与布料摩挲的窸窣声,此刻却如同战鼓轰鸣。盒盖开启的刹那,鎏金纹路折射出刺目寒光——半块虎符赫然在目,断口处的錾刻纹路与文聘怀中那半块严丝合缝,如同撕裂阴谋的利刃。
蔡夫人精心维持的泪容瞬间凝固,绣着金线的裙裾下,颤抖的膝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蔡瑁额角新爆出的青筋突突跳动,玄色锦袍下的手掌死死攥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青白。而文聘终于微微颔首,甲胄碰撞的轻响里,紧绷的脊背悄然松懈,目光却愈发森冷如霜。
刘琦指尖摩挲着锦盒边缘,在凝滞的空气里缓缓开口:\"母亲不必惊慌,此事父亲已说知孩儿听。\"他垂眸望向蔡夫人骤然睁大的双眼,素白衣袖扬起时带起淡淡药香,\"孩儿承父之命,来此与文将军以虎符交接。\"
话音未落,蔡瑁腰间刀柄已发出细微的金属轻响。刘琦却将半块虎符稳稳推上文案,鎏金纹路在烛火下流转如血。他转头看向文聘,后者眼中掠过释然的锋芒,\"文将军尽忠职守,验令无误。\"
蔡夫人踉跄后退半步,发间赤金步摇剧烈晃动,带起的碎钻几乎扎进眼底:\"琦儿,你这是...\"话未说完,便被刘琦截断:\"母亲说父亲病中言语颠三倒四,可昨夜父亲清醒时,已将荆州军务尽数托付于我。\"
文聘适时踏出半步,玄甲碰撞声惊得蔡瑁退至柱边。刘琦望着蔡氏姐弟骤然失色的面容:\"既已交接完毕,便请母亲与舅父回府静养。待父亲病愈,自会过问今日之事。\"
文聘甲胄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旋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时玄甲披风扫过青砖:“长公子,既然有虎符在此,末将自当奉命!”他抬眸时眼底翻涌着久经沙场的锐利,腰间寒刃映着烛火微微震颤,“只是主公将虎符托付于公子,想必已有军机谋划。不知此次用兵为何?末将好提前整备粮草、清点军械,部署调防!”话音落地,室内空气仿佛都被这肃杀的军令意味凝固,唯有蔡氏姐弟僵立原地,面如死灰。
刘琦唇角微扬,清隽面容浮起一抹温和笑意,素白衣袖轻扬间,伸手去扶文聘。指尖触到玄甲的刹那,冰凉的金属质感透过掌心传来,仿佛也触摸到了这位沙场老将沉甸甸的忠心。
“文将军请起,不必多礼。”刘琦语气温和,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他微微俯身,用力将文聘扶起,目光中满是信任与倚重,“父亲常说,文将军乃荆州栋梁,有将军在,荆州便固若金汤。”
文聘缓缓起身,玄甲上的金属配饰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刘琦站直身子,抬手理了理衣袍,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蔡氏姐弟面色惨白,僵立在一旁,如泥塑木雕般,眼中满是惊恐与不甘;文聘神情严肃,目光灼灼,正专注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刘琦收回目光,嘴角笑意加深,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将军,我此来,正是提前告知将军,父亲早晚必将用兵。只是如今局势复杂,尚在筹谋之中。”
“荆州地处要冲,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父亲运筹帷幄,深知此战关乎荆州存亡,容不得半点疏忽。还望将军整顿军马,严明军纪,随时待命。粮草、军械等物资,更要仔细清点筹备,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文聘神色一凛,抱拳应道:“末将遵命!定当尽心竭力!”
“待父亲谋划已定,自会有详细部署。届时,还需将军冲锋陷阵,为荆州立下汗马功劳。”说罢,他又看向蔡氏姐弟,笑意不减,语气却冷了几分,“母亲、舅父,天色已晚,还请先回府休息吧。”
蔡夫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刘琦的目光后,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她脸色铁青,扯了扯身旁同样面色难看的蔡瑁,转身便走。众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时都没说话,唯有夜风吹过,烛火摇曳,将满室光影映得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