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石头山,嶙峋怪异,寸草不生。
天空呈现浑浊的黄色,像一块脏了的旧绸布,笼罩在头顶。
巽字区的风和雨,也是突然之间停下的。
此刻。
丰俊朗立在一处高耸的石笋上,红色的队服变成了暗沉的酒色。
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用「长天」拄着石头,嘴角血线如丝滴落。
庄琬瑢立在不远处另一块石笋。
她的情状没有更好,红衣褴褛,发丝湿湿沾成一团如面条挂在太阳穴旁,身上大小伤无数,狼狈无比。
庄琬瑢忍不住咳了咳,唾液中尽是血沫。
她时不时望向丰俊朗,复杂的神色夹着骇异。
丰俊朗面容俊秀,此刻却像这石头山一样,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盯着三头土魈的眼睛里似燃烧着一团火焰,灼灼辣辣。
他从没给她一个关心的眼神。
巽字区出了问题。
不仅传送阵无法正常运转,他们的灵力尽失,原本三阶土魈变成了九阶!
队友一个个死去,就连她也数次差点葬身妖口!
丰俊朗倒是多次想救那些惨死的人,只是未能如愿。
可在她遇见危险时,丰俊朗冷眼旁观,从没出手相救,颇有些明哲保身的意思。
“每次见他,都大大不同,一次比一次冷漠,一次比一次心狠,为何如此?就因为我与子慕予作对,所以我的生死他就不再在乎了么!”庄琬瑢颇有些心灰意冷地想着。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刚才总是在丰俊朗危急之时方寸大乱,否则也不会让自己被土魈伤至这种程度。
她清了清嗓子里的铁锈味,脊背依然挺得硬直,面上也无半点软色。
但是出口的话,却情不自禁带着温情:“你的伤势如何?”
话音刚落,庄琬瑢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没有变红,却是一阵煞白。
丰俊朗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不作任何反应。
这倒让庄琬瑢脸色好看了些,只是心里又添了一份苦涩。
庄琬瑢看向三头土魈,神情凝重,语气刻意地冷了两度:“等这些畜牲吃完这些人,就会轮到我们了。我们谁也不能独自杀得了它们。你最好清楚,我们合则生,分则死。”
丰俊朗冷冷地望过来,依旧不发一言。
的确,三头九阶土魈实力惊人,他试过了,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死了那么多人,竟一直不见国子书院方面出来干预,巽字区成了死地!
“我不能死在这里,否则慕予的情劫和死劫怎么办?”丰俊朗心里沉沉想着。
庄琬瑢见丰俊朗没有反对之意,神色微动,语气又不知不觉软和下来。
“如果你想活着,接下来听我的。”她道。
“听我的。”丰俊朗凉凉地道,“若继续让它们三头聚在一起,我们太被动。那边地上有条大裂缝……”
不等丰俊朗说完,庄琬瑢便淡淡一笑:“我也是此意。”
“中间那个块头最大,应该是它们之间的首领。”丰俊朗面无表情地道。
“利用它们护食的本性,可以先解决这个。”庄琬瑢立即接道。
“护食的妖兽危险……”丰俊朗道。
“也愚蠢。”庄琬瑢笑道。
较劲之心很明显。
既然两人打的是同一个主意,较真谁听谁的没什么意义。赶紧活着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事。
丰俊朗念头一转,即从石笋跃下,落地无声:“你引它过来,我来伏击。”
“速战速决。”他留下毫无情绪的四个字,便向大裂缝的方向掠去。
土魈,本身并非什么灵之高绝的妖物,它们甲壳僵硬无比,力大无穷,最是护食。
以寻常血肉之躯硬拼,根本没有胜算。
只能巧取!
庄琬瑢没有耽搁,也从石笋点落,袖口一根素布探出。
她趁块头最大的土魈不注意,先扔了一颗小石子吸引它的视线,然后觑机挥出三尺素,将它面前的残尸缚卷一空,随即急奔。
没有灵力的加持,庄琬瑢带着血淋淋的尸体残骸,跑得万分艰难。
食物突然被夺,那头土魈呆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反应,咆哮追来。
另外两头土魈只是抬首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啃食。
庄琬瑢刚跑到大裂缝边上,土魈呼呼追至,裂开血口欲追上即噬。
土腥风扑鼻。
庄琬瑢猛地将手中尸骸往大裂缝扔去,三尺素往裂缝对面大石头挥出,接素布拉力整个人腾空,跃过大裂缝。
追至大裂缝边缘的大土魈张牙裂嘴,一噬啃空,凭借敏捷的反应能力,堪堪在大裂缝边缘止住,无数石块纷纷滚落,眼看它所站之处也出现裂纹,正要急退,却不防后背有颗巨石突然滚撞而来。
土魈尖啸一声,扒在裂缝边缘挣扎片刻。
滚来的石头先滚落裂缝之中,竟卡在半空。
丰俊朗扬起「长天」朝着土魈爪子一下砍落。
土魈滑坠,却恰好落在石头上,没有落入深渊。
它还试图爬跃上来。
庄琬瑢见状用尽全力一掌拍出,将身前大石推动。
大石砸落,将土魈压在两颗石头之间。
可是,石头这一砸并没有给这头土魈造成致命伤,因其猛力无穷,上面的石头甚至摇摇欲坠。
丰俊朗握着「长天」,跃至石头上,一手握着石头突出嶙峋处,另一只手对着土魈惊惶张开的嘴巴就是猛力一捅,然后搅动一拧。
「吼嗷!!!!」土魈惨叫声起。
许是土魈吃痛激发可移山倒海之势,石头竟要被顶翻。
眼瞧着丰俊朗就要随着土魈和石头一起下坠。
一根素布射来,缠绕住他的手腕。
有股力量将他拽住。
可是,这道力量不够强,无法将彻底将他从裂缝中一下子拉起。
“抓住了,不要放手!”丰俊朗头顶传来庄琬瑢的声音。
她一边以脚勾住一块稳固的山石,一边不停将素布一圈圈缠上自己的手腕,缓缓将人绞起。
她整只手,因为长时间的血脉堵绝而开始涨紫。
缠完手腕,缠掌心,指间。
庄琬瑢的手原本就有不少伤口,鲜血将三尺素布染得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