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是盛夏,但是澜州的夜晚还是有着些许寒气,让人不禁感到一丝凉意。
案头的烛火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时而明亮,时而昏暗,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赵无虞静静地坐在桌前,凝视着窗棂上蜿蜒的水痕,思绪渐渐飘远。
她手中的茶盏早已凉透,杯壁上的冰纹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那抹冰凉仿佛顺着血脉慢慢渗透进心底,带来一阵微微的寒意。
就在赵无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樊糖糖和樊酒酒姐弟俩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陈时一也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赵无虞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姐弟俩身上,轻声问道:“去看过你们大姐了吗?”
樊糖糖低声“嗯”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低沉。
赵无虞注意到她低头轻点的动作,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的眼前浮现出初次见到这对姐弟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们还年幼,三人挤在阁外的银杏树下,偷吃着树上的果子,阳光透过金黄的叶子,洒在他们脸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仿佛给他们的面庞镀上了一层蜜糖般的光泽。
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啊,赵无虞不禁感叹时光的飞逝。
樊酒酒通红的眼眶里翻滚着滚烫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只听他说道:\"到底是谁!我一定要给大姐报仇!\"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廊下轰然炸响,震得那铜铃嗡嗡作响,仿佛要挣脱束缚一般。那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惊起了檐角几只正在避雨的寒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慌乱地飞进了雨幕之中。
赵无虞听到这声音,心中猛地一震,她霍然起身,却不小心带翻了案上的竹简。那泛黄的纸张在风中如蝴蝶般凌乱地散开,仿佛是被惊扰的梦。
她的目光落在樊酒酒身上,只见他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喷出火来。
赵无虞望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樊酒酒似乎与多年前那个在训练场上摔得遍体鳞伤,却咬着牙不肯喊疼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这件事甚是诡异。”
她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声音有些低沉。
她伸出手,想要按住樊酒酒颤抖的肩膀,却感觉指尖下的肌肉紧绷得如同一张满弓,似乎下一刻就会断裂。
“琼楼的人自诩是神的使者,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雷,那雷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之颤抖。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冰雹般砸在窗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老天爷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樊酒酒像是被这雷声吓到了一般,猛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遮住了他泛红的眼眶。
“是我失态了,对不起,阁主。”
樊酒酒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和自责。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有些踉跄。
赵无虞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她瞥见他腰间系着的同心结——那是他们三姐弟幼时用红线编的,代表着他们之间的情谊。
然而如今,那同心结却只剩下两根丝线纠缠在一起,仿佛是他们之间破裂的关系的象征。
雨势渐急,陈时一默默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但赵无虞知道,有些伤痛,远比这连绵的春雨更难停歇。
她望着案上散落的书信,上面记载的都是他们这些年出生入死的任务,如今却多了一道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白。
他们三姐弟乃是一母同胞,而且还是一胎所生,说是姐姐,其实也不过比樊酒酒年长几岁而已。
三人自幼便形影不离,一同成长,后来又机缘巧合地结识了赵无虞,并一同拜入天机阁。
在天机阁中,他们刻苦修炼,历经磨难,终于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成为了一方领主,彼此间的感情可谓是极其深厚。
然而,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此次执行任务竟会让他们天各一方呢?
尽管他们深知自己所做之事风险巨大,甚至早已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降临时,内心的悲痛仍然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
赵无虞在此时紧急将他们召回身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前方道路崎岖,充满未知,若没有可靠之人相伴,恐怕难以顺利前行。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漫过东篱园的飞檐,樊糖糖紧了紧腰间淬毒的银链,链上的铃铛被她死死捂住,往日清脆的声响此刻成了刺向心脏的利刃。
樊酒酒的佩刀已经出鞘三寸,寒芒映着他泛红的眼底血丝,仿佛随时要撕裂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们转身时,衣袂扫过廊下悬着的八卦灯,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像是两柄蓄势待发的弯刀。
陈时一望着那两道黑影迅速没入雨幕,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转瞬即逝。
她摩挲着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在八卦方位间不安地颤动,心底的不安如同蛛网般蔓延。
\"大师姐,他们真的能够胜任吗?\"
话音里裹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她想起樊酒酒离去时近乎偏执的眼神,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或许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赵无虞倚在雕花窗边,月光透过镂空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揉着眉心的动作滞了滞,白玉般的指节泛着淡淡的青灰。
窗外,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惊起满树寒鸦。
\"不行也没关系,\"
她的声音混着夜风,像是飘散的残叶,道:\"棋局不止一子,还有别的活路。\"
她转身时,广袖扫过案上的兵书,泛黄的纸页簌簌翻动,露出密密麻麻的批注,那是她蛰伏十年的心血。
赵无虞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头,道:“不行也没关系,还有别的办法,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