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竹叶上簌簌作响。阿竹用粗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竹篮里的草药被雨水润得发亮,散发出清苦的气味。她忽然停在一处陡坡前,指着下方被雾气笼罩的山谷:“郭伯伯,从这里下去能抄近路,我爷爷说谷底的山洞能避雨。”
郭胜背着妻子,踩在湿滑的苔藓上,脚步稳如磐石:“这岭上的雨来得邪乎,怕是不止为了躲雨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谷口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十名黑衣人从雾中现身,个个黑衣黑靴,腰间佩着弯刀,刀鞘上镶嵌的黑曜石在雨里泛着冷光。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沉默地列成方阵,将唯一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是‘黑云卫’的人。”郭胜的短刀握得更紧,“当年他们首领率三千黑云卫强攻护道盟总坛,虽被我们击退,却也让护道盟折损了七成高手。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他们。”
黑云卫当年以悍不畏死闻名,据说他们的首领更是个武学奇才,一手“黑云刀法”使得出神入化,若不是护道盟靠着地势险峻死守,恐怕早已被踏平。那场决战后,首领带着残部退回黑风岭,从此再未踏出过岭半步。
郭羽挥剑迎上最前排的黑云卫,青芒与弯刀碰撞的瞬间,他竟被震得后退半步。这些人的刀法刚猛霸道,招招直指要害,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克制——明明有多次机会伤到父亲背上的母亲,却都在最后一刻收了刀。
“他们在留手?”郭羽心中疑惑,剑势却不敢怠慢,青云诀的“缠”字诀展开,青芒如网般护住周身。
阿竹突然“哎呀”一声,像是被打斗的劲风扫倒,顺势滚到一块巨石后。郭羽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滚过去的同时,悄悄扳动了石缝里的一根枯藤,谷壁上顿时落下一片碎石,正好挡住了黑云卫的侧攻路线。
“这丫头……”郭胜心中微动,短刀的攻势却更凌厉了。
为首的黑云卫突然收刀后退,声音低沉如闷雷:“黄衫夫人,我等奉首领遗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郭胜一愣,背着妻子上前半步:“你们首领……他还活着?”
“首领三年前就过世了。”黑云卫为首者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朵乌云,“他临终前说,若有朝一日护道盟的人经过黑风岭,务必将这枚‘云令’交还给黄衫夫人,还说当年之事,是他太过执念,错了就是错了。”
黄衫女子在郭胜背上轻轻动了动,声音微弱却清晰:“他终究是想通了。当年他率黑云卫横扫江湖,说是要‘重塑秩序’,实则不过是满足一己之欲,护道盟虽击退了他,却也欠下无数血债。”
阿竹从巨石后探出头,看着那枚云令,眼眶突然红了:“我爷爷说,当年首领退隐黑风岭后,日夜钻研刀法,却再未踏出岭半步。他常对着护道盟的方向发呆,说欠黄衫夫人一句对不起。”
郭羽注意到,阿竹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篮把手,那里有个极浅的刻痕,形状竟与云令上的乌云图案一模一样。
黑云卫为首者将云令放在地上,对着黄衫女子深深一揖:“首领说,这云令能调动黑云卫仅存的旧部。如今江湖暗流涌动,有人打着黑云卫的旗号四处作乱,他希望夫人能拿着云令,约束这些人,莫要再让他们为祸江湖。”
黄衫女子沉默片刻,对郭胜道:“把云令收起来吧。当年我与他虽立场对立,却也算是棋逢对手,他的遗愿,我不能不接。”
郭胜捡起云令,触手温润,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刀痕,像是常年被人握在手中摩挲。
黑云卫们见云令被收下,齐齐转身,踏着雨水隐入雾中,动作整齐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谷里只剩下雨声和竹叶的轻响。阿竹走到郭羽身边,递过一株带着露水的草药:“这是‘醒神草’,能安神定气,郭公子刚才打斗耗了不少力,嚼着能舒服些。”
郭羽接过草药,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练刀才会有的痕迹。他看着阿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忽然想起母亲识海里的画面:当年黑云卫退走时,首领身边跟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手里就提着个一模一样的竹篮。
“你爷爷……”郭羽刚想问,却被父亲打断。
“雨快停了,咱们先去山洞避避。”郭胜背着妻子往谷内走去,“这黑风岭藏着的故事,怕是比咱们想的要多得多。”
阿竹跟在后面,悄悄将竹篮里的一块碎玉藏进袖中,玉上刻着的“云”字,在暮色中闪着微光。郭羽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青剑,他知道,这黑风岭的相遇绝非偶然,而那个看似普通的少女,身上藏着的秘密,或许比黑云卫的云令更重要。
雨渐渐停了,雾气散去,露出谷内幽深的山洞。洞壁上隐约可见刀剑刻痕,像是有人在此处常年练刀留下的。郭羽摸着那些刻痕,忽然明白——当年黑云卫首领退隐后,或许就住在这山洞里,而阿竹,就是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一场横跨多年的恩怨,在这寂静的山谷里,似乎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慢慢走向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