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石头的灾厄变换姿势,嘴上说着当时有多么不情愿,多么厌烦嫌恶,但提起克黎榭时,嘴角的笑意跟眉眼的温柔却隐藏的很好。
只有陈狮跟布丽姬特看见了她的自豪,好像是真的孕育了一个孩子一样。
“我当时就在想,早知道实现那家伙的愿望会那么辛苦,还不如双眼一闭躺在床上,让那家伙得逞算了!
“说不定我十月怀胎都比完成那个魔法来得轻松,真是没罪找罪受!”
灾厄自嘲:“反正我经历过大风大浪,区区男女那点小事......”
她老脸一红,好像还真没经历过,看倒是看得多,绣花枕头一枚。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毅力究竟有多强。
她的魔法阵错估了生命力量的理论容量,但偏偏她当时还没发现,毕竟是草创初成的禁忌魔法,未经测试就直接投入使用。
随着生命力量的逐渐流失,终于,胚胎容纳已满,灾厄骨瘦如柴,双眼深陷,双颊内塌,反观安提戈涅,依旧睡得跟死猪一样......
灾厄独自完成了一切,切断了生命力量的支出,安置好了胚胎,直接倒头就睡。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醒来浑身酸痛,身体不再是之前那般骨瘦如柴了,生命力量也逐渐恢复。
虽然细水长流之下,没有伤及本源,却因为透支太多而昏了好几个星期。
幸亏,胚胎一早就安置在了培养皿之中,营养充足,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胚胎了。
短短几个星期,原本的胚胎已经有了人类幼崽的形态,虽然小脸还是皱巴巴的,但灾厄能感受到其中与自己生命气息相近,血脉相连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灾厄一愣,她居然有点不想将眼前的孩子交给安提戈涅!
灾厄捂住胸口深呼吸,心中悸动平复,但那种感觉却深深的留在了她的内心深处。
又是数月过去,人类幼崽已经成熟,不需要待在培养液之中了,灾厄便用睡梦留下的手段,将安提戈涅叫醒。
安提戈涅在睡梦中被不断抽取生机,却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他的自主恢复已经能抵得上被抽取的部分了。
这也让灾厄眼神幽怨的看了安提戈涅好久......合着重担全让自己扛了,他醒来就能喜当爹呗?
甫一醒来,安提戈涅就感受到了跟自己相近的气息。
睡梦手段独特,她让安提戈涅陷入永恒梦境之中,却会根据灾厄的具体举动实时修改。
在梦中,她跟自己妹妹一样,拥有了一个人类恋人,与少女相识相知,历经十数年,终于修成正果。
但天命无常,似乎是老天要提醒她们二人,她们的结合是不幸的一般。
先是数年膝下无子,后偶得一子,却因为意外胎死腹中,再次孕育生命,那已经是女子四十岁的事情了。
这次没有意外,诞下一女,两人长相厮守,但在安提戈涅看来,她们的浓情蜜意,也不过持续了很短的时光,对于女子来说,却是从青春到年老,贯穿了她的一生。
再然后,便是寿命论的气息。
女子终究是比安提戈涅先逝世,尽管是安享晚年,但无法陪伴所爱之人终老,留下他一人孑孓独活。
想要随爱妻而去,但被留下来的孩子,又该如何照顾?
安提戈涅陷入两难,享受过了爱情的甜蜜,现在,也该是他承受苦楚的时候了。
几乎同时,梦境破碎,安提戈涅苏醒,入眼便见到了跟自己有血脉关联的、在灾厄怀中扭动着身子牙牙学语的小女孩。
“这是......我的女儿?”
“是啊......这是‘你的’女儿。”
灾厄有点不想承认,但她终究是忍住了将“我们”这个词放在句子当中。
在心中这般想,就已经足够了。
安提戈涅想要抱抱自家孩子,但却回忆起来了,自己周身脓疮,孩子刚刚出生,要是沾染上了大大不妙,因此及时收手。
这个动作却被灾厄当成了退缩跟懦弱,锐利如剑的目光瞪来,安提戈涅找回了一点在梦境时,跟爱妻相处的日常。
他早就明悟了,睡梦之魔女的威能,在梦之一道,那就是行家中的行家,让榆木脑袋的他领悟情爱,不是太大的问题。
在梦中经历过了一切,他不敢说完全懂得当时妹妹的心境,但也隐有明悟。
两人围绕着婴儿状态的克黎榭,完全像是一对新手父母一般。
当兴奋劲逐渐冷却,她们却终究要面对现实。
“灾厄,我还剩下,多久的时间?”
安提戈涅状态看上去还行,但那也是因为睡梦的恩赐,大大的延缓了毒发的时间跟症状。
生灵沉眠的时候,生命体征会降至低谷,睡梦便是用这种方法稍稍延缓了时间。
“或许还有两年好活,但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灾厄坐在床边,看着摇篮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谢谢你,灾厄。”安提戈涅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灾厄却是明白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是你的愿望。”
两人陷入了沉默,灾厄觉得安提戈涅周身气质已经悄然转变,看来是梦境中的情爱让他成熟了不少,不再是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家伙了。
大家都看着孩子,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安提戈涅打破沉静氛围:
“灾厄,给孩子取名,可以交给我来吗?”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本来就是你的孩子,当然是你来取名了!”
灾厄口不对心,心中阵痛,明明是她付出最多,却只能强压下来。
“在梦境里,我已经跟她商量好了,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叫裘德,是女孩的话,就叫克黎榭。”
灾厄不置可否:“嘿欸?很有品味嘛,你另一半起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裘德,精灵一族古语中安康富足之意,是安提戈涅所取。
克黎榭,是梦境中女子与安提戈涅所生活的地方特有的一种宝石,清澈透亮,价值连城,恰如掌上明珠,是他爱妻所取。
“是我的......妻子所取。”
“嚯,这样啊......”
两人又是陷入了沉默,却隐隐有些尴尬。
此后两人交集渐少,大多是依靠克黎榭将她们联系起来的。
因此在克黎榭的印象中,自己那一头柔顺蓝发的父亲病入膏肓,整天只能待在床上没法陪她玩。
而“母亲”灾厄,则是继续探索瘴息毒渊,同时抽出一些时间带克黎榭到庄园外玩耍。
两年时光一晃而过,安提戈涅毒性加重,再无续命手段,灾厄前几个月就已经探索完瘴息毒渊,至今还停留在这里的理由......
她说不准,呵呵,也许是心里明白却不愿意承认。
临终之时,安提戈涅将克黎榭暂且托付给灾厄,自己则回去见妹妹最后一面。
菲伦再见哥哥,看见的却是如木乃伊一般包裹起来、浑身脓疮不似人形的安提戈涅。
若不是那一头令人熟悉的水蓝长发,菲伦甚至都认不出来人是谁。
“哥......哥哥?!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你数年没有来探望我,我以为你......!”
安提戈涅只是给了妹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将近期的事情全部如实告知,包括自己跟妹妹一样,有了一个孩子的事实。
却是唯独隐瞒了自己命不久矣药石难医,因为他不想让妹妹伤心。
菲伦听完后震惊无比,特别是听说他的孩子是人类之后,面色更是纠结,还不断的看了看哥哥的头顶,寻思好像也没有戴什么帽子啊......
“这,哥哥你......真的确定是你的孩子吗?”
“我很确定,那种跟我血脉相连的感觉,错不了的,而我现在,也大概能理解你当初的话语了。”
菲伦一愣,随后苦笑:“没想到你还记着呢,哥哥。”
菲伦没想到,这次的交谈却是两兄妹最后的会面。
安提戈涅回到了瘴息毒渊附近,找到了位于空间夹缝中的庄园,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在最后,安提戈涅来到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克黎榭面前,想要亲亲她的脸颊也做不到,生怕脓毒沾染到宝贝女儿的身上。
可悲可叹,自女儿诞生以来,他根本就不能与克黎榭进行正常的接触,就连想要抱抱自家女儿,都做不到。
就算是摸摸头,也必须要隔着数层纱布,还必须要在体内脓毒位于低值时,他才能安心的触碰。
安提戈涅回想,这一生短暂,过于匆忙没有体会过的事情还是太多了,却只能默然叹息。
再见灾厄,交代完后事,他只有一个要求,尽量不要让克黎榭伤心。
灾厄面无表情的应允,随后安提戈涅闭上了双眼,化作腐绿脓毒,臭气熏天,场面不忍直视。
整个过程中,克黎榭都在呼呼大睡。
灾厄没有替安提戈涅收尸,连同那座位于空间夹缝的庄园,也没有收回,直接推入了空间裂缝,任由它自行崩解。
随后灾厄根据他的遗愿,设置魔法阵,笼罩整个瘴息毒渊隔绝内外,并且在里面点了一把火。
烈火燎原,隔绝魔法中爆燃阵阵,却无法影响到外界原始森林分毫,这也算是,间接的给安提戈涅报仇了。
灾厄抱着克黎榭,站在熊熊燃烧却没有丝毫温度传出的魔法阵前,自言自语:“你的......不,我们的孩子,我不打算带她走。
“抱歉,你的遗愿,我或许只能完成一半......”
灾厄异常纠结,她是充满野心的征服者,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女儿,却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计划。
她需要继续拓印天灾,但这个过程将会凶险万分,她不可能带着克黎榭去冒险,因此,灾厄想到了一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