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是听不到其他声音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陆离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吵,因为他除了死死摁住池震流血的伤口,还要时不时去摸池震的脉搏,手颤抖着,耳中嗡鸣的心跳声吵得他心情烦躁,双眼血红,死死盯着怀里池震毫无血色的脸,刑侦局配的警车后座非常的窄小,他抱着池震缩在后座上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全感,好像这样就能保住池震的命。
他衣服上的雨水混合着包裹住池震伤口沾染的血滴在车里,血腥味在小小的车厢里越来越重,闻得陆离越来越暴躁,他努力压抑着自己暴躁的情绪,“...还有多久到?”
开车的警员都不敢去看陆离的脸色,“快,快到了,还有,还有一个红绿灯。”
去的是离刑侦局最近有资质和能力处理枪伤的红十字医院,坐在副驾驶的警员一上车就提前联系了红十字医院做了准备,等警车一到就有医生护士接手抢救,这时候也过了下班高峰期,不存在堵车严重的情况,一路飞驰,不过十分钟就到了门口。
一堆医生护士拖着轮床过来等着接手,打开车门时,陆离下意识地把池震抱得更紧,医生护士没注意到陆离几乎崩溃的神情,只想着救人,见陆离没动自己上手把池震从陆离手里拖出来,前面的两个警员也帮着抬人,第一次居然都没拖动。
帮手的警员叫了他一声,“陆副局?”
陆离的眼睛被白大褂晃了几下才逐渐清明起来,回过神才松了手又没完全松,一直摁着池震的伤口,医生这才去看到陆离的表情,那神情令人不忍骂他...“家属先松手,接下来交给我们了。”
但是陆离还是没有完全松开,摁按池震伤口的手只松开了一只手,救人要紧,医生也不跟他争了,一群人喊着让路然后狂推着轮床跑进医院里,推进手术室时陆离好似听不进周围人的劝阻一言不发不愿意放开池震,医生护士还有跟来的警员七八个人强行拽开陆离,医生才顺利将池震推进手术室里。
警员说是扶着其实更像是架着陆离,将他放在手术室门口的座椅上,没有人敢跟陆离说话,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也不敢就这样走了,面面相窥用眼神决定了谁去安抚失控的陆离。
陆离被他们架在座椅上的时候一直在攥着双手,可还是压制不住颤动不已的手,尤其是那只一直摁按池震伤口沾满了血的手,脑子混沌,一度以为自己在噩梦里,一双沾满了泥土的运动鞋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多年养成的自我保护意识让陆离强行把自己从噩梦中拔出,抬头看到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名字的人,再往他身后一看,还有两个同样挂着担心的表情的人,花了五秒钟重新整理了情绪,摆摆手:“我没事了,你们都走,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有人敢在局里放枪一定有内应,就算是只苍蝇也给我查清楚哪只脚上沾了土。”
“是...”警员顿了顿,“副局,要不要通知谁来...帮你。”
陆离摇摇头说:“不用,有事我会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摸不清陆离真正的想法,刚才他的失控七八个人才制住他,所以既不能都听他的也不能不听他的,三个人走得远远了,商量了下决定留下一个人看着陆离,另外两个人回去报告梁雪初,看陆离这个排外的态度得让鸡蛋仔过来劝才行。
耳中嗡鸣的心跳慢慢平稳,慢慢被周围的声音给代替直至不见,嗅觉像是突然恢复了似的,血腥味,消毒水味,雨水浸泡衣服后的腥味,泥土味,还有一点尸臭,陆离这时候才真正冷静下来,慢慢梳理这十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帮忙抬着物证箱等电梯,在等电梯的时候顺便看自己许久没看的手机,翻了一下谁给他打了电话发了消息,池震没给他发消息就打了两个电话,老高给他传过话了他就没管,捡着案子的事情一个个回复,正回着消息,刑侦局内部的警报就响了,陆离马上收了手机往警报响起的位置冲,刑侦局大厅有好几个超大显示屏,平时是播报新闻跟防盗抢拒绝黄赌毒的宣传片的,一旦内部警报响起,所有的显示屏都会切换成警报响起的位置,5层靠近安全楼梯通道的地方,他不是从安全楼梯跑上去的,安全楼梯距离他的位置太远,他就近从大厅的主楼梯跑上去的,却在到达警报响起的位置后看到的是令他震惊到惧怕的事情,人来人往间,他看到池震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脖子处还有鲜红的液体,周围的人都手忙脚乱的打电话,找东西给池震裹住脖子和肩膀的位置,有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商量要把坐在那里的池震扶起来,在陆离的视角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别人了,他甚至怀疑坐在那里的人的脸是自己幻想出来是池震的脸。
他们抬着池震朝自己走过来看到陆离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一下,陆离冲上去扒开前面挡住的人,浓重的血腥味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清楚地看见满身血的人就是池震,之前替池震按着伤口的警员看到陆离过来了简单说了情况,“我们听到枪响赶过来发现池震就倒在这里了,左边锁骨下两寸的地方中枪。”
陆离脱下自己的外套接手压在池震不断流血的伤口处,“走!!”跟上抬人的步伐,把池震都环在怀里不停地叫他,“池震!池震...”
一路走一路滴血...即使是现在坐在这里,陆离还是无法相信,半个小时前他还听到老高传的话,‘池震给你打电话了问你在哪’跟平时一样查岗,这可能也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和池震一直想着是保护家人,没想到最先出事的是池震,陆离头发上的雨水顺着消瘦的脸颊流下来滴在颤抖的手上,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想池妈,陆一诺,陆妈,自己...
“陆副局...”
一个小心翼翼询问的声音打断陆离的回忆,他抬头一看是刘香云,眼圈红红的,小臂围了一块白布,一边提着一大袋东西,看见陆离狼狈地坐在手术室门外,衣服还一直滴水,在他坐的座位下还有一滩水,她本想去打个招呼的,走近了才发现那滩水是血水,她颤颤巍巍地问:“...怎么了?”
陆离嘶哑着声音说:“池震受了点伤...”
刘香云左右看看只有他一个人神情紧张地坐在手术室门外等着,陆离眼神中的担心和狼狈的样子让她想到了龚览受重伤时自己的心情,一瞬间升起的同理心让她放下所有顾忌,坐到陆离旁边陪他,就当是安慰了,有人在旁边陪着,怎么说也让人觉得安慰一些。
刘香云问:“进去多久了?”
陆离说:“刚刚...”
刘香云想问池震是怎么受的伤的,但想想他们是警察,说不定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受的伤,也怕问了让陆离更担心,把一大堆关于伤势的问题给咽了回去,两个人就静静地坐着,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