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十一月初六日巳时,乐亭营所部两千五百人到达三屯营东门宾日门,引得一阵惊慌失措。
宾日门下拥满了人正在狠命地往里面挤着,有些人身上穿着明军的甲胄,而有些人则穿着百姓的衣服,不过多半看起来并不合身,甚至还有男人穿着女子的衣物。
来时的路上,韩林抓获了不少溃兵,从其口中询问得知,在得知遵化陷落的消息以后,三屯营大乱,副总兵朱来同等将官已于黎明时分,携带家眷出城潜逃,三屯营兵随即惊惶炸营,开城自溃,总兵朱国彦无力约束。
群龙无首之下,有些三屯营兵不知如何自处,只能在营内闲坐。有些跑得快的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这些后知后觉跑得慢的,正好被韩林堵在了门口。
惊惶之下,这些人还以为韩林的乐亭营是鞑子,于是纷纷又像无头苍蝇一样涌回城内。
早已不见了几日以前拒绝赵率教入城时那般的专横。
韩林挥停了队伍,坐在马上冷眼看着门前乱象,随后又向城头看了看,城头之上,仍有人戍守,不过人影十分奚落。
正在他观望之时。
一支鸣镝带着“呜呜”地尖鸣声落在其身前十五六步的位置,韩林胯下的战马吓了一跳,往旁边跳了一下,韩林一边拍着马脖子,一边向角楼上看去,就看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拿着弓向他这边探望,身旁还有几个身影。
“也不是一无是处。”
韩林心中冷哼了一声。
紧接着韩林对着身旁的李柱点了点头,李柱便带着三名亲卫一边大喊着:“援军同僚,使勿伤!”
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
城头上对于这支“白头军”十分警惕,毕竟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援军是否是鞑子假装的。
不一会李柱便掉马回到韩林身旁,对着韩林道:“大人,城头上的人要看咱们的印信。”
韩林想了想便从怀中摸出刘策加盖蓟辽总督大印的文书,叫李柱绑在箭上向城头抛射了进去。
过了一阵,城头上还恪守的三屯营兵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便是:“请韩将军入城”的声音高声传来。
然而此时的韩林面上毫无喜色,反而是一片冰寒。
六七日前,赵总镇过三屯营,朱国彦几番不许,致使其西行中伏殉国,如今三屯营知道遵化陷落下一个必然就是离着最近的他们了,反而扫清避障请他入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赵总镇入三屯营,进可为遵化支援,便是遵化丢了,退也可依托三屯营婴城待援,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此时的宾日门前乱军已经入城,李柱看了看,便百骑分批入城,毕竟现在的三屯营不稳,容易出险。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韩林见北门的城头和城门下都换上了乐亭营的人。
再过片刻李柱领十骑返回,而一同来的,还有三屯营的六七人。
至韩林马前,三屯营的人翻身下马,紧走了几步,在韩林面前单膝跪下,双手高捧着方才射入城中的文书。
“卑职三屯营千总虎力,见过韩将军大人。”
“方才就是你拿箭射我?”韩林伸手接过文书,盯了他一阵,淡淡地问道。
虎力身形一震,随后硬着头皮道:“卑职误以为大人为建奴,这才于城头放箭,还请大人降罪。”
韩林翻身从马上下来,看着他,从虎力的名姓和其身上的装束来看,这是个蒙古的鞑官。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觉得又可叹又可悲。
“既然误以为我为鞑子,为何只放箭不发炮?!”
作为军事重镇,三屯营城头的各类大炮也是不少的。
虎力踟蹰了片刻,方才惭愧地道:“城中能操火炮的,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虎力为塞外降人,只会放箭,不会发炮……”
“别人都跑,你为何不跑?”
“卑职……”
虎力苦笑了一声:“无处可去。”
韩林点了点头,对着身旁一喊:“叫文书过来!”
这文书是县衙当中遣过来的,与韩林随征,帮着韩林记录功赏惩罚,不一会就已经提着笔在韩林身旁等待。
“记。”
“乱军独守,赏三屯营千总虎力银十两,其部属每人二两,一会就遣人送到个人手中不得延误!。”
在挥墨当中,虎力抬着头一脸惊讶地看着韩林。
拿弓射一营主官,虎力还以为自己要受罚了,没想到韩林竟然给他记了功。
“卑职谢过大人!”
虎力和同来的人连忙对着韩林拜谢。
在皇太极率兵围遵化之际,虎力曾奉命出城带人截杀,可惜奴贼的人马太多了一些,虎力拼杀了一阵不得不撤回三屯营中。
而他和韩林都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三屯营自溃以后,无处可去的虎力,最终被他的蒙古老乡招降,成为了鞑子的一员,如今韩林算是改变了这一历史。
韩林叫虎力等人起来以后,开口问询:“三屯营中还有多少人马?”
虎力想了想:“原本城内有三千兵及家眷,现在也就剩下个四五成了,也多亏大人来的快,不然这些人怕是也都跑了。”
“城中还有哪些将官在?”
虎力摇了摇头:“没了,除了朱总兵以外,其余副总兵、都司、守备等都跑了,就因为看见他们出城逃跑,所以底下的卒伍们发现后才慌了神,等这些官儿们跑了以后,也都跑了。”
跟在韩林身边的李柱大声痛骂:“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都他娘的是没卵蛋的!”
虽然知道李柱骂的不是他,但虎力的脸色也有些尴尬。
不过他的尴尬还未持续多久,便听见韩林继续问他:“虎力,若许你便宜行事,可能约束三屯营的卒伍?”
虎力想了想:“应该能行,毕竟现在这里除了朱总兵,就剩下俺和几个千总、把总了。”
韩林点了点头,:“那好,你便替本官约束三屯营的兵马,务必尽快稳定军心,若有不从者,可立斩。”
虎力听着心中有些奇怪,你是客军呀,如今朱总兵还在,怎么客人当起主人来了?
然而他心里的这个想法刚刚升起,便又听见韩林喝问:“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虎力脸色上一震。
“柱子,你一会带人跟着虎力一起去整饬乱卒!”
这是派遣监军了,虎力心道。
“朱国彦在哪儿?!”
“在……在总兵府!”
胡思乱想之际,虎力没想到韩林竟然直呼朱总兵的名讳。
“入城!”
问明白了朱国彦的位置以后,韩林挥了挥手。
由苏日格所率的游骑先入,乐亭营迈着整齐的步子入驻三屯营内。
三屯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