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寝居的门,李云洲心烦意乱。
一阵冷风夹杂着细雨被卷入屋内,他猛地一颤,满心的烦躁被这寒意凝固了一瞬。
眼见要入秋了,天气也有几分寒凉。
静坐了一时,先前那股子烦闷劲又袭上心头。
他转首看向案几。
案几上,置着一个匣子,里面装着一条绢帕。
那一日,他被郡主邀请去始平公主府,给她阿母看病。
倘若,彼时他没有握住她被风吹落的绢帕,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她方才及笄,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对他有意。
李云洲的眸光,从匣子转到自己的右手。
真恨不得宰了它。
转念一想,他猛地抓起锦盒,把那绢帕一把抓起,使劲撕扯。
恍惚间,他又觉得,像是在撕扯自己。
仍不觉解恨,他又从案几一角拿起油灯,阴恻一笑。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阴郁的脸。
已经皱成一团的绢帕,被火舌舔舐,逐一化为灰烬。
他心中忽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伴随这点快感的,是拓跋月遥不可及的身影。
一霎,她笑靥如花,和善亲人;一霎,却又运筹帷幄,凛若冰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
也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配得到他的爱。
可是,郡主,是郡主的所谓“垂青”,让他陷入了他本不愿涉足的婚姻,隔在他和公主之间……
次日傍晚,都官尚书李云从率领着一队吏员,直奔始平公主府。
明面上,他的身份是都官尚书,掌管军事刑狱,正适合来缉拿赫连昌那个。
到了始平公主府,吏员们迅速散开,包围了整个府邸。
旋后,李云从及下官叩门而入,公主拓跋菱步入前厅,问及缘由。
李云从直言道:“奉旨前来,押解秦王入宫问询。”
拓跋菱微微一诧。
“秦王不在府中,和他的小妾连翠,今日一早便称要去城郊游玩,至今未归。”
李云从目光如炬,直视着公主,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找破绽。
“公主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拓跋菱轻轻摇头,笑容有些苦涩:“我与他二人感情并不欢洽,他行踪向来不向我报说,我怎会知晓?”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凄凉,似乎真对赫连昌的去向一无所知。
李云从心中暗自思量,公主之言未必全然可信,但此刻并无确凿证据,加之他不愿轻易得罪皇族,只得暂且按下心头疑虑。
“那必是出城去了。叨扰了,公主!”他沉声道。
他又转向身边的贺赖久:“平城共有十二座城门,一一排查。”
贺赖久曾是四部鲜卑的副将,近日被调入平城,安置在李云从部下。
“李尚书……”
蓦地,拓跋菱怯怯地出声。
“公主?”
“秦王他可是犯了事?”
“谋逆之罪。”李云从淡淡地扫着她,不动声色。
见她惊慌失措,他忙宽慰道:“此事与公主、郡主无涉,公主莫要惊慌。”
出了公主府,贺赖久凑近李云从,附耳问:“李尚书,你真相信公主的话?”
李云从若有所思,轻轻摇头。
城内,某个幽暗之所,一盏烛光映在壁上。
赫连昌和小妾连翠正依偎在一处,陷入沉睡之中。
安顿于此,虽非其本愿,但能暂得庇护,也算幸事。
门外,夜色如墨,寒风渐起,卷起地上的枯叶。
赫连昌的随扈兀颜和蒲察并肩而坐,二人都刮去了络腮胡,与往日大不相同,很难让人一眼认出。
忽然,兀颜打了个呵欠,眼中满是疲惫。
蒲察的眼神,则不时掠过四周,唯恐有一丝风吹草动。
兀颜压低声音,叹道:“我们藏在此处,刑狱那边不会找来吧?我心里不踏实。”
赫连昌筹谋已久,也有自己一干人马,但他被盯得太紧,不敢把人马放在平城里。
蒲察轻轻摇头,目光坚定:“不会的,这里是公主的一处隐秘别院,连购置之事都鲜有人知。只要我等不露出马脚,旁人就是掘地三尺也寻不来。”
兀颜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送来了密报,若非如此,我等也很难及时抽身。”
蒲察拍了拍兀颜的肩膀,安慰道:“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我等须打迭起精神来。记住,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只要小心行事,必能渡此难关。”
正说实,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心中警铃大作,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夜色中,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又在即将靠近时拐了个弯,渐行渐远。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额头上已渗出了细密汗珠。
这幽暗之所,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每一刻都是未知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