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早春三月。
地点,成固。
成固城西北角筑起着一座有石砖堆砌的高耸的角楼,从这里一望而去,视线可以俯瞰全城,既可以用作防御工事,也可以用于观景赏玩之所在。
当然,悼德皇帝时大晋进入了短暂的和平年代以来,这座角楼也许久未见兵戈了,以至于人们甚至都已经忘了这是一座战争工事。
每每登上它,也仅仅只是为了娱乐而已了。
角楼的最上层,亭台遮蔽了日光,竹帘微微晃动发出令人安逸的“莎莎声”。
一道人影正侧躺在亭间的榻上,手撑着侧脸闭目安歇。
看面相是个中年人模样,胡子不多,看的出来是尽力在留了,只是无论如何都显得稀疏。
鼻子略宽,大概是经常喝酒的原因显得有些红。
俗话说,春眠一刻千金难求。
此时此刻,他便是在享用着这价比千金的一刻。
只是,即便是睡着了,可这人那凸起的眉心仍旧深深蹙起,像是在顾忌、算计着什么似的。
忽的,一道脚步声颇为不合时宜的打破了此刻的安逸。
“报!报!”
“嗯!?”
当听到这股杂音的瞬间,中年人当即猛地睁开双目,像是从来没有入眠一般。
正当他支撑起身体坐起之时,一道身负甲胄的人影已然惊急万分的闯至他的面前。
“怎么了?”
见来人这副样子,他当即拧眉立目,忙不迭的开口问道。
“派出去的人马败了!?”
“不,不...”
来者胸前高地起伏,自牙缝间挤出了这么两声。
闻言,中年人多少有些安下心来,可没等多一会,紧接着,那人就把之后的话说了出来。
“是,是已经攻进城了!皇帝的派来的大军已经攻入城内了,现下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角楼城下了!!!”
那人手指尽全力向来的方向指去,几乎是嘶吼着道出了这中年人万没想到的消息。
“什么!?”
中年人闻言几近目眦欲裂,随即一阵晕眩传来,他身形晃荡险些直接栽倒在地,吓得来人几近想要上前搀扶。
下一刻,他似是忽的想到了什么,脚下驻足,眼中几乎要渗出血来,开口吼道。
“不可能!我的大将樊玉是一等一的勇士!我叫他领兵三千佯攻南郑呼应勉阳,纵使不成也当带军全数返回成固!”
见他直到这会都仿若不能接受现实一般,来人当即俯身在地,几近带着哭腔呈禀道。
“樊,樊将军发兵南郑的路上,遇见上军中郎将第二天带领的两千禁军,樊将军与之对阵,结果...”
“结果怎么样!?”
“结果大败!樊将军本人直接被上军中郎将阵斩,余下的部队也都投降了!!!”
“啊!?”
中年人比之方才更加无法接受这一消息,当即如遭重击一般,连呼吸都断断续续了,
可随之,他还是强忍着抚着额头艰难的开口道。
“呼,呼...纵,纵使大军兵败,呃...可我成固城关高垒、固若金汤,拖也能拖死对面!怎么可能转瞬之间便被攻破!你说,怎么可能!?”
他这话说的不错,成固这个军镇乃是目前南郑第一,人口赋户仅次于国都南郑直辖之地。
成固城墙亦可称高城深堑,这也是他敢于起兵响应勉阳叛乱的依凭。
因而,当他听到成固已然失陷时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结果,那来者似是半分侥幸都不肯让他保留,俯身在地直截了当的公布出了一切。
“是,是城内有人里应外合!在禁军杀至之际将城门大开放敌军入城了!”
“什...”
“大人不信的话,就请在围栏处向下看看吧!此刻敌军恐怕就在楼下了!”
恐怕真是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来者连跟他狡辩都不再愿意了,带着绝望直接指向栏杆朝他开口到。
中年人怔了怔,随即不顾一切的快步扒到围栏上。
目之所及,春景依旧。
只是那仍半掩着,方才稍显盎然的景色却被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大纛所遮掩。
其意境,也被道道如林般森然的刀戈毫不留情的刺破。
“这,这...”
“报!”
还未等中年人打起摆子,又一道声音传来。
他连忙的转身看去,随即,又一来者跪伏在方才来人的身旁。
“怎么样了!?”
中年人忙不迭的开口问到,像是期待着什么转机一般。
“报大人!外面传来了一封信!”
“信!?”
中年人疑惑的开口,快步走上前去。
随即,新来的来者双手递上一根箭矢,箭上缠着一道绢帛。
中年人伸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展开绢帛,上面杀气腾腾几近刺眼的文字浮现在了眼前。
看着看着,中年人直到这会脸上才终于变了颜色。
因为那信上写着他贩卖孩童罪大恶极,令他早点自缚投降,这样还可以保全家人。
望着信上写着的几乎带着死相的自己的名字,成固都督,陶灵石。
大拇指颤抖着,战战兢兢的移开,露出了被遮挡在下面的...玉玺印痕。
没错,这封是皇帝范春写给他的诏书,或者叫“檄文”更为贴切。
而他本人,正是此前暗中支援裴随之发动叛乱的幕后之人。亦是当时地道中,为范春面前的那些孩子们带来悲惨命运的丧尽天良的罪魁祸首。
看着诏书上的内容,恍惚间些许莫名的疑惑浮上心头。
为何范春在下笔时,会将他贩卖人口的罪行排在叛乱之前呢?
他不理解,这会也没有机会再去思考了。
陶灵石浑身一颤,随即像是再无半分力气一般,缓缓瘫坐在了榻前。
喊杀声晃动着竹帘穷追不舍,让人不禁胆寒。
两名来人争先恐后的开口,询问着他如何是好,试图在绝望中挖掘一丝希望。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是啊大人,想想办法啊!”
“不怕!”
忽然,令人意外的,陶灵石在愣了片刻后,随即竟真的像找到一丝转机般发声。
“呵...”
随即他嘴角上扬,顷刻间脸上恢复一丝游刃有余,缓声道。
“这座角楼...还有一条密道!”
“密道?”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