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进去屋里，把熬好的药过滤之后，端给清和道长。
庭院里，一曲婉转嘹亮的《南泥湾》，被白蔷唱得有气无力，苦不堪言，曲不成调。
清和道长听得长眉都竖起来，被苦药呛得咳了咳，“善信庭院里的歌，与这药，倒是相称！”
“道长叫我薇薇就行！您说善信，我总觉得您不是与我说话。”
“还是叫你白姑娘吧。”
“也好。”
白薇因白蔷那歌声绷不住笑，朝窗外看了看，就见展明黎捂着耳朵，似笑非笑地瞧着白蔷，那眼神却是温柔宠溺的——这不就是小说照进现实的先婚后爱吗？看着他们，白薇忽然发现，自己死而无憾了。
“我姐姐要考文工团，她得每天都这样吊嗓子练习，您在这儿住着恐怕要多包涵了，等身上的疼痛缓解了，再离开吧！”
“多谢多谢！”清和道长望向窗外，“听得出，令姐很不情愿练习。”
“不情愿也得多练，将来我走了，她必须有个傍身的手艺。”
清和道长目光惊异而复杂地打量她，眼底有些惋惜。
“贫道人老了，耳朵不背，贫道那不争气的徒弟，和你在厨房那边吵嚷，贫道隐约听到了几句，还请白姑娘给贫道几分薄面，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我这人有气从不憋着，别人让我不痛快，我就十倍奉还，有仇必报！我刚才已经把他赶出去了，外面冷，他脑子很快就能恢复清醒，希望他以后说话小心点儿。”
清和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那徒弟仗着有些本事，也是傲骨铮铮，看到不顺眼的，张口就来，却还是头一次遇见个能治得了他的狠人儿。
白薇见他忧心忡忡，忙说，“道长见谅，我们家老人身体都不太好，受不了打击，他胡言乱语，实在可恶！我只是把他拎出去，没有把他叉出去，已经很客气了。”
清和道长宽和笑了笑，没再计较，抬头看她的一瞬，却见她印堂发黑。
他忙从袍子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龟壳和三枚外圆内方的钱币，“贫道没有什么回报白姑娘的，不如送姑娘一场占卜权当酬谢。”
白薇拿过他精致的龟壳看了看，又递回给他，“谢谢道长的好意，我不信占卜，信——事在人为。”
“哦？”清和道长诧异地看她，手却握着龟壳僵了僵，“有人觉得占卜挺好玩，白姑娘连玩一下的乐趣都没有？！”
“没有，我喜欢认真过好每一天，我的时间短暂，不是用来玩的！”白薇又给他端来几样点心和零食，“道长安心歇着吧，有需要的话就喊一声，我们家的人都比较和气，很乐意帮助别人。”
清和点头，目送她出去，又看了看手上的龟壳。
他是想借着占卜送她个挡灾挡难的法子，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了。
这丫头今日是有血光之灾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诅咒的缘故。
他得盯紧她，切不能让她出门。
然而，喝过药的清和道长，没赶上午饭，刚吃了几块糕点就睡着了。
吃完午饭，展明翊带了一大堆年货出门。
白薇来到大门外送他，实则，口袋里也装了车钥匙，还有昨晚抄写的公司地址。
注意到展明翊格外拿抹布把车子擦了一遍，白薇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怔了怔，而且，这并不是他的车子，是一辆半旧不新的黑色吉普车，车牌号也很普通。
她半是玩笑地说，“这怎么突然换车了？你这是和谁借的车呀？”
“我那辆车放在部队检修了，这辆是临时借的。”
这人平时外出，上车就走，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仔细地擦车，怕是要见那位叫甄虹的女孩吧！
忙活完之后，展明翊才上车，“薇薇，我走了。”
白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他，“晚饭回来吃吗？”
“恐怕赶不回来，如果喝酒的话，明天才能回来，我看情况给你打电话。”
“好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你在家锁好门，尽量不要外出。”
“好的。”白薇朝他摆了摆手。
展明翊的吉普车一挪开，就露出了原本借着车子挡风的禅灵子。
他就蹲缩在墙根下啃一个干巴巴的饼，那饼被冻瓷实了，咬起来硌牙，还掉沫子，吃起来得格外用力。
白薇看着他那滑稽又可怜的样子，禁不住失笑，“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神吗？干嘛在那儿啃饼？你该叫神仙给你分享点珍馐美馔！”
“你这女人……”禅灵子气得咬牙切齿，“你这是恩将仇报！”
“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一视同仁才对，讲什么恩仇呀？！”
白薇在他身前蹲下来，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袍子。
“道长，你既然通晓天数，应该早就飞黄腾达了才对，怎么会坐在路边，穿着单薄的衣裳啃饼呢？相反的，我们这些在你眼里该死的、该受天谴的、应该在路边乞讨才对，是吧？”
“你……你……你……”禅灵子被冻得哆哆嗦嗦，又急又气，话也说不利落了。
白薇整了整身上的暖和的黑色暗花真丝长棉袄，优雅地站起来，袄的长度直盖到了脚踝，收腰修身的剪裁，衬得身姿高挑婀娜，气场比这寒风更凛冽。她头上搭配黑色兔毛边的厚皮帽子，脚上蹬着兔毛边的黑色短靴，又时尚又暖和又飒气。
她经过禅灵子面前，直接开了老爷子的车，就不远不近地跟上展明翊地车子。
清和道长睡了一觉醒来，就见床侧摆着饭菜。
他简单吃了一点，收拾了碗筷清洗干净，就见白蔷旁若无人地在院子里又唱又跳。
他也没有打扰她，趁着去厕所，听到外面咳嗽，就穿过过道，却见自家徒弟靠在墙根上，冻得浑身哆嗦。
“傻徒儿呀……为师叮嘱过你，不要胡言乱语，你偏偏……”清和道长忙说，“白姑娘人很好，你进来暖和暖和吃点东西吧！”
“师父，我是一片好心呀，那个女人一意孤行——她就是一块榆木，完全不明白我是一片好心！”禅灵子气恼地说道，“那院子里半院子都是该死而没死的人，我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