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孤白心中一紧，想了想，还是道，“今日说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好好回去养伤，其他的都不要多想，可以吗？”
依云上城盯着她，脸上依旧还是呆呆地，他喃喃，“我该怎么办？”
“嗯？”牡孤白怔了怔，她想了一下，还是去点燃了那烛灯，抬眸，正好看到映在烛灯下他木讷的脸。
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落魄的表情。
“我该怎么办？”依云上城抬眸看她，“如果我杀了千夜旭炀，你会恨我吗？”八百年前，他要杀尽伤害纪芸菀的人，用尽手段想着让纪芸菀待在他身边，可是，纪芸菀还是与南旭琮在一起。他无论怎么做，得到的都只是纪芸菀的恨……难道他就如此不配得到她的爱？难道他的执着还不够？难道他所做的一切还不够？
要怎么做，才可以让她爱上自己？
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要怎么做，才可以让她知道，他才是最好的归宿？
牡孤白听着他要杀千夜旭炀，惊得内心一时惊恐，“不，你不能杀他！”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依云上城满脸愁容，一脸迷茫地抬眸看她，“杀赫舍天裕，可以，杀千夜旭炀，可以，你让我杀什么人，我都会杀。我只想问一句，你爱不爱我？”
牡孤白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惊了一会，但随即她又有些明白过来，他还是将她是纪芸菀，然后才会这般在意她的是吧？
“我不是纪芸菀，你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牡孤白美眸清澈，盯着他，“依云上城，我不是纪芸菀！我！不、是、纪、无、殇！”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几个字来，而且重复了三遍。
她的眼眸是如此的冷冽，是如此的决绝。
依云上城整个人懵了一下，他看着她，眸中尽是不信，慢慢地，那眸中不禁有了泪水。
他的胸口，尽管早就没了那颗宝贵的心，可总感觉那里痛，不是蛊虫啃咬的感觉，而是那种窒息、那种斩杀他所有的希望，绝望的感觉。
黑暗，一切都是黑暗，永无天日——
这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他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活，为什么不能轮回？为什么？
他为什么能够走过十八层地狱，为什么能够忍受一次次的伤害？
为什么，为什么他选择与孟婆做那场交易？
为什么，他选择了来到这里……找她？
为什么？
依云上城似是已经成了一座雕塑，就看着她，下一秒，终究地忍不住，双瞳的泪水流了下来。
牡孤白看着他，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心……不知为何，好痛，似是狠狠地被人撕裂了一般，想着要呼吸，可是好难，好难！
她捂上自己的心口，看着他那绝望的表情。
为什么……好悲伤的感觉，好绝望的感觉……
“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牡孤白摇头，她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不要！”
“芸菀……”依云上城盯着她，薄唇中缓缓吐出两个字，他哽了一下喉间，良久，才吐出下一句，“这世间……于我……何意义？”
牡孤白摇头，“……求……求你……不要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求你……”
“呵呵，呵呵……”他这时候冷笑起来，他从座上起来，然后一步步地朝着牡孤白逼近。
牡孤白看着他那失魂落魄却泪流满面的样子，惊恐万状，他，他要干什么？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他一步步靠近，俨然一具行走的僵尸。
牡孤白摇头，向后退去，可是他却步步逼近，他一直盯着她。
“你可尝试过，挫骨的滋味？被万虫蚀骨的滋味？”
“不……不要过来！”
“那些都不重要……不重要……”他每走一步，都引得牡孤白惊慌失措，引得她凌乱不堪。
牡孤白心口依旧如此的疼，他每说一句话，都让她感觉到绝望！
“这世间……于我何意义？你告诉我……”他走上一步，牡孤白只退到墙上，顿时，她无路可逃，可他还是依旧上前。
“不要再靠近了！”牡孤白大声喊道，她望了周围，眼中只剩下的他的身影。
这时候月光移动，照射在他的脸上。
惨白的脸色，他的嘴角处竟然流出血来，他的双瞳带血，眼角竟然也有血流出。
“依，依云上城……你……”牡孤白内心一慌，“血……”
“这世间……于我……何意义？”他盯着她，薄唇里始终念着这句。
他站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眼神直直地看着她，空洞，绝望。
牡孤白喉中一哽。
“这世间……于我……何意义？”依云上城最后轻声问道。
牡孤白瞳孔一睁，这世间于他……何意义？他的意义，就只有……那个叫做纪芸菀的女子？
就……没有别的？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他的右手集聚起一股巨大的能量来，他的表情木讷，他的双瞳依旧盯着她。
“你，你要干什么？！”牡孤白惊了，她看着他那聚满功力的手抬起来！
“你……”他要杀了她？！
牡孤白面色煞白，手脚都开始抖起来，他如果打下来，她必死无疑！
“没有……意义。”依云上城看着她，慢慢地闭上眼睛，与此同时，他的手放了下来，却没想到的不是打在牡孤白的身上，而是往他的身上击去！
“依云上城！”牡孤白惊了，未经思考整个人已经扑了上去，“不要！”
依云上城被她扑过来一把往后仰去，一同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他也因为牡孤白扑过来而怕她受伤，而不得不收了那功力。
她抱着他精瘦的腰，手还在那里微微颤抖，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不要！不要！”
她趴在他的身上，他仰面躺在地上，他转眸看着她。
“不要……不要……”她的嘴里始终念着这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在那刻，真的绝望，绝望到自尽！
她不想，不想他这般……
依云上城哽了一下喉结，艰难开口，“拯救我的是你，将我推入绝望的还是你……为什么，你要阻止我？”
“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牡孤白抬头看他，美眸不禁落泪，“我不想你死！”
依云上城看她落泪，惊了一下。
“这里，这里会痛……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求你，我求你了！”她抓着他的衣襟，泪水肆掠开去，“依云上城
肆掠开去，“依云上城，依云上城！”
“你知道，心痛的感觉？”他看着她，面目有些僵硬，“你知道？”
“求你，求你……”牡孤白咽了一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从他身上爬起来，“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她精神有些恍惚地起身，然后转身想走。
可没想到下一秒，依云上城一把从她的背后抱上去，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他深深一个呼吸，沙哑着声音道，“芸菀……”
牡孤白眼前一怔，一个手肘往身后一捅！
“额！”依云上城闷哼一声，瞪大了双眼，却下秒将她抱得更紧，“芸菀……”
又是一个手肘，这次的力道比上一个手肘更狠！
“噗！”依云上城吐出一口鲜血来，下意识地两手将她勒得更紧，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怀里，“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这时候，滴答，细微的两声，他感觉了他抱紧她的自己的手上被两滴滚烫的泪珠烫得神思轻颤。
“……答应我……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只听得牡孤白声音颤抖地说道。
依云上城听着哽了一下喉结，沙哑道，“只准你伤我……”
牡孤白慢慢地闭上眼睛，泪水倏倏落下。
还是她妥协了啊……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窗子尽管关好了，可依旧还是那么的冷。这里不是牡大将军府，而是一处客栈里。为了让他好好养伤，牡孤白不得不带着他偷偷出府，然后找了这么个地方。
掌柜的都将他们认作是一对小夫妻……
烛灯慢慢地燃烧着，映着床榻上两人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牡孤白坐在床榻边，依云上城半坐着，靠在那床头处，上身脱了衣裳，缠着一身的白色绷带。此时，牡孤白正一勺一勺地喂着手中的药给他。
他看着她将汤药喂过来，就张口喝掉那汤药。
牡孤白微微抬眸看他，两人四目对望。
他的深情，他的方式……
她低眸，从怀中取出帕子去擦了擦他嘴角残留的药渍。
依云上城见着，嘴角微微动了动，咧出不觉察的微笑。
牡孤白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她放下丝帕，然后又继续舀了一勺药到他嘴边。
依云上城盯着她的眼神，微微张开嘴，“你不开心？”
“不是。”牡孤白否认，“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依云上城苦笑，下一秒，他抬眸看她，“跟我去清丽，我杀了赫舍天裕之后，你立即就嫁给我。”
牡孤白听着一惊，睁大了眼睛看他，“你……”
“我要杀了他。”他认真道，“你跟我走。”
牡孤白惊愕，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为好，可是想到这府上……
“我，不可能跟你走。”她最终还是摇头。
依云上城微微紧握了一下拳头，他双眸一紧，“我不想再强迫你，但，不代表我不会这样做！”
牡孤白惊了惊，她向后退了一步，可他却一手直接抓上她的手腕。
她面色一白。
“既然你不准我死，那就得负责到底！”依云上城眸色染上几分狠戾，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我会让你将所有的一切记起来，所有的一切！”
“……”她摇头。
“我，依云上城，以天地之名起誓，若我再见你嫁给其他男人，我依云上城愿受天打雷劈，永堕地狱不得好死轮回！”他的眸中尽是牡孤白的面容，他的语气决绝，他的意志不会有丝毫动摇！
牡孤白倒吸了一口气。
依云上城脑子里想到的是，第一次，纪芸菀因一道圣旨嫁给南旭琮，而他那时候却奔走在复国的路上。第二次，纪芸菀还是因为一道圣旨，携子再嫁拓跋赫炎，而他却在那深潭中苦苦挣扎，承受被万虫啃肉啃骨的滋味！她嫁的都是南旭琮，每一次，都无不带给他最无尽最绝望的痛苦！
不会有第三次了！
绝对不会有！
千夜旭炀想娶她？除非他依云上城死！
牡孤白慢慢地放下碗，“别这样……我不嫁。”
依云上城听着她这句，面色才稍稍有所好转。
“你休息吧！”牡孤白慌张地收拾了一下碗，然后起身，“好好地……休息一下。”
依云上城看着她的背影，“别走。”
“不走。”牡孤白背对着他，但还是轻声说了。
过了会子之后，依云上城看着她躺在对面的美人榻上的时候，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他看着也慢慢地闭上眼睛。
三更天的时候，牡孤白醒来，她掀开被子，然后起身慢慢地走到依云上城的床榻前。她加了一些嗜睡的药在他的汤药里，足够让他睡上好几天。
“依云上城，你是好人，我岂能害你？你等纪芸菀吧！”牡孤白嘴角淡淡一笑，然后转身离开。睡吧，好好地睡上几天，醒来之后，你应该会有所改变的。
开门，然后又关上门。
牡孤白骑上马匹，飞奔着回府。
还不曾进府，就听得府门前热闹非凡。
牡孤白心中惊了一下，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她走了偏门，直接往自己的百花园走去。
“大小姐呢？”杜夫人厉声问牡孤白的丫鬟雪燕，“旭炀王和何公公就在前院等着宣
前院等着宣旨，你竟然告诉我，大小姐不见了？！”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雪燕跪在地上磕头，“大小姐昨天夜里的确是回来了，而且很早就歇下了，这是奴婢看着的。但是今早去看大小姐的时候，谁知道，谁知道……”
“废物！”一边站着的牡初川怒了，一脚直接踢在雪燕的胸口，该不会是跟那个依云上城的臭小子给跑了？真是可恶！
顿时雪燕摔在地上，吐出口血来，她惊恐万状，但她顾不得嘴角的血和胸口的痛，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牡初川磕头，“大少爷饶命，饶命，奴婢真的是瞧见大小姐回来的……”
“一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牡初川说着右手聚力要拍向雪燕的天灵盖。
牡孤白看着惊了，“住手！”她喝道，快步走上前来。
牡初川眼前一亮，顿时收了功力看向牡孤白，“孤白。”
“孤白。”杜夫人看着牡孤白出现，心中一喜，天知道千夜旭炀和何公公一大早就到这府上宣旨！这皇城，无人不知，千夜旭炀请来了赐婚圣旨，牡孤白就要成为他的旭炀王妃！
“孤白，你没事就好，娘担心死了！”杜夫人上前来，拉着牡孤白的手，打量了她全身，完好的完好的，身上虽然是穿着女装，但也是整整齐齐的，应该没事儿。
“娘。”牡孤白点了一下头，然后去看雪燕。
她上前，扶着雪燕起身，“受苦了。”向来她没有要婢女的习惯，所以整个院里，就只有雪燕一个婢女……雪燕一直都万分呵护她，照顾她，一路以来默默承受太多。
“对不起。”牡孤白牵着雪燕的手，诚心道歉。
雪燕听着摇了摇头，泪水流下来，“小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好了！王爷和公公等了你好久！赶紧去前院接旨！”牡初川这时候冷道，若非是看在她即将嫁给旭炀王的份上，他还真是不想多理会这个臭丫头了！真是反骨！
牡孤白听着慢慢转头看向牡初川，眸色犀利，又冷绝。
牡初川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若是你再敢伤她，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牡孤白咬牙狠道。
牡初川双眸大睁，他看着牡孤白，然后又看向雪燕，然后又看向同样惊愕的杜夫人，“娘，娘！你看她，你看她说的什么话！”牡初川立即到杜夫人身边，躲在杜夫人的身后。
杜夫人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向来温顺又强大的牡孤白竟然会放出这样的狠话！
“小姐，不要……奴婢这条贱命不足为道，小姐不要为了奴婢伤了和气。”雪燕眼眸里带着几分惊恐，哀求着牡孤白。
牡孤白冷冷地瞪了牡初川一眼，轻轻地拍了雪燕的手算是安慰，然后转身就朝着前院正堂走去。
杜夫人又是一惊。
“娘，娘，你看她……”
“好了。”杜夫人打断了牡初川的话，“孤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做大哥的，体谅下妹妹。”到底是识大体的，杜夫人几句安慰牡初川，便也赶紧去前院正堂。
牡孤白站在正堂里，与坐在主座上的千夜旭炀面对面地互相盯着。
到底他还是请来了赐婚圣旨。
牡孤白深深一个呼吸，下一秒，她却一笑。
千夜旭炀看着惊了，他起身，“小白。”
“宣旨吧！”牡孤白不再去看他，就站着。
千夜旭炀盯着她的眼神，袖子下的拳头微微紧握。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个依云上城！为什么将原本想好的一切都打乱！真是可恶！
何公公见着他们，而此时杜夫人和牡安泰也来了，便看向千夜旭炀的面色。
千夜旭炀始终盯着牡孤白，他摆了一下手。
何公公见此，上前来，打开圣旨，“圣旨到，牡安泰接旨！”
“臣，牡安泰接旨！”牡安泰带着一家大小跪下接旨，而牡孤白神色僵硬，但也慢慢地跪了下来。
她使劲地回想，她当时给依云上城下了多少药量来着？他会睡多少天？
……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周围都是鞭炮声，不绝如缕地传入耳中。皇城中一片热闹，大街小巷的百姓无不在议论纷纷。
在这冬至日，素有牡丹将军之名的牡大将军府大小姐孤白终于嫁给第一王爷千夜旭炀，可谓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牡孤白身穿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花轿里。她的双手叠放在膝盖前，她闭着眼睛，听着这周围的一切。
嫁给他，千夜旭炀。
这是命运的安排吧！
千夜旭炀此时正是骑着高头大马在前，一身喜袍，英姿逼人，拱手接受路边众人的祝福。
“多谢，多谢。”他嘴角的笑容淡淡，点头又拱手。
孤白，看到了吗？很多人都在祝福我们。
我会好好待你的。
对你的承诺，我只有这么多，也就只有这么一句。
我会好好待你的。
千夜旭炀淡淡一笑，转头看向花轿的方向，隐约当中，依稀能够看到牡孤白坐在那花轿里。
他又是淡淡一笑，继续骑马前进。
到了旭炀王府前，轿子停了下来，千夜旭炀也翻身下了马，慢慢地走到牡孤白的花轿前。
他来了。
而他……应该不会
…应该不会来。
牡孤白听着千夜旭炀的脚步，睁开美眸。
“王爷，请提轿子接新娘。”媒婆恭敬一声喊道。
牡孤白心中一紧，而这时候，轿子被踢了一下，然后有人拉开了一下那轿帘子。
“王妃。”千夜旭炀嘴角淡淡一笑，轻声喊道，朝着牡孤白伸出手。
牡孤白面色一惊，她想起上一世，赫舍天裕也是这般，朝着她伸出手，“舞觞。”
“孤白。”千夜旭炀再次喊了一声，他极好性子地看着她，笑。
牡孤白回神，朝着他伸出手，然后放在他的手上。
宽大、厚重又温暖的感觉传来，牡孤白心中说不出这是什么情况。
嫁给他……
她还是最终嫁给他……
她想起那个男人发的那个毒誓，“我，依云上城，以天地之名起誓，若我再见你嫁给其他男人，我依云上城愿受天打雷劈，永堕地狱不得好死轮回！”
牡孤白轻声笑了出来，真是可笑啊，依云上城，你怎可随意发誓呢？明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你何必强求？更何况，她又不是纪芸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