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臣想请问陛下与两位上官
殿中已经热议沸然，阿璀才至崔寄的口中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乍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公玉淳。
与公玉淳见过这许多次面，阿璀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性别。
实在是她从形容到举止，都太像一个男子了，就是活脱脱清爽少年模样。
唯一的漏洞，大约也只是她身形瘦弱些，个子相较于大多数男子略矮了些。
前面的公玉淳微微垂首，看似镇定，但便是阿璀离她隔着两三个人，也能瞧见她的背影微微地颤抖。
王伏之弹劾之言既出，众人本还多怀疑，毕竟还从未遇听说过女扮男装参加科考，走入朝堂，却不曾被众人发现的事情。
然而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公玉淳，但公玉淳自始至终都无开口自辩之言，大家便都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于是那些个怒斥之言，便这么一句句冒出来了。
“荒唐！女子之身，安能久立于朝堂？！”
“今公玉淳乃以女子应此科，纵使尽合程度，不知他日将按所用……”
“尝考《礼记》女子之职，为麻枲丝茧、织纴组紃是务，又有曰：‘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她公玉淳既然号称熟读四书五经，却昧此理，奔走纳谒，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
甚至还有人不止驳斥，倒是直接论起罪来了。
“隐瞒身份参加科举，此乃欺君之重罪，还请陛下严惩！”
“宣政殿堂皇之地，何能让女子久立！还不快先赶了她出去！”
“此人隐藏身份其心险恶，不知目的何在，当严查！”
……
这一来二去的讨论下，到最后竟然讨论出是该将人直接斩杀，还是没入后庭为奴来……
关渡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原本便对阿璀期待颇多，对这位以一己之力摘得探花冠的女子，佩服之余也有些因她与阿璀有着相似处境的同情，遂想着开口替她说几句话。
然而崔寄却比他更加忍不住了，朝众人冷冷斥道：“陛下还未发一言，诸位是否太自作主张了些？！且先噤声了吧。”
“探花郎？”
晏琛目光淡淡地看向公玉淳，开口一唤，虽是在叫公玉淳，但其意却也是为压一压满殿的躁动。
其实对于公玉淳女子身份的存在，晏琛方才乍然听闻时，确实有些吃惊。
然而细想之后，那份惊讶散去，与众人义愤填膺不同，他没有丝毫对公玉淳隐瞒女子身份参加科举的愤怒，而是心中慢慢生出些许惊喜。
他先时也无法说清楚，这份欣喜来自于何处，然而当目光看到下面阿璀略有些焦急的神色时，他才惊觉自己这份惊喜的所在。
这公玉淳……
或许是一个契机，是破局的关键，是一个可用来为阿璀铺路的人。
公玉淳似乎因这一唤，才像是回过神来，朝上边施了一礼：“臣……臣在。”
“朕许你自辩，你且说一说吧。”晏琛语气平静。
公玉淳想来也是不曾想过陛下态度如此平静，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拜下去。
外面刮了许久的大风，带来的层层乌云，将原本就有些阴沉的天空慢慢遮蔽起来，天好像更暗了，连大殿内也比方才更暗了些。
公玉淳也并未说太多，她很干脆地承认了她的女子身份。
她说她是冒用了他兄长的身份，她说他的兄长死于大渊建国的前一年，她的她的兄长有成为一名为百姓做主的好官的心愿，她说她想替她的兄长来看看大渊朝堂……
她从头到尾说的每一个理由，都是关于她的兄长，好像她的兄长当真是促使她走上这一条对于女子来说，最为艰难的道路的动力。
但阿璀冷眼旁观着，却自她的眼中看出来，这不是真正的理由，这不是她的心里话。
她想到了招远坊青龙寺的那处问心院，想到了问心院中的那些女子们，想到了那时候在青龙寺见她时，她提起那些女子们时细腻的温柔。
那时的她，明明言行举止都是男子，甚至到问心院时，还恪守着男女之大防，连门都要大开着，不让旁人误会，给那些女子带来麻烦。
如今细想来，好像一切也算合理，大约只有女子才能这般设身处地地为同是女子的她们，想得那么细致吧……
阿璀很想问公玉淳几句话，但此时此刻这个地方，好像没有人会让自己出声询问。
公玉淳承认的话，反倒更成了诸人讨伐她的由头。
于是先前被暂且压下的惩处之言，再次一个个慷慨激昂地吐出来。
关渡看不下去，上前禀道：“陛下以科举取士天下，便是招揽天下有才有德之人。今公玉淳虽为女流，但亦有大才，正是陛下昭示纳才天下之意。故臣以为，公玉淳虽有隐瞒身份之过，但却不可加诸惩处，可以一品国夫人封之。”
而公玉淳却照旧微微垂首，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旁人劝谏陛下严惩的话她当没听到，中书令对其维护之言她好像也没听到。
好似自己的命运如何，她便就这么放任了下去。
“臣有一句话想请问中书令、尚书令，还有陛下。”阿璀忽然走出人群，朗声而拜。
她看着祖父在为公玉淳争取更大的利益，并未觉得欢喜，凭什么仅以一个诰命虚衔，便能掩藏掉一个人所有的才学，埋没掉一个女子不输与朝中大半男子的才能？
“卿有何言？”晏琛看着终于按捺不住的阿璀，方才被众人闹腾地微蹙的眉头也微微展开来。
“臣想请问陛下与两位上官，科举自开始提上日程，到后来推行制定政策规则，再到最后施行天下，这从头到尾的几个月一年的时间，或者说从开始提及到现在，怕也不止一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内，可有哪一处文书，哪一处告示，哪一处诏令曾言明，凡参加科举之人，必须是男子只能是男子的？”
阿璀这一问，显然正是抓住了最明显的漏洞，听得众人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