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州？”姜秋儿重复了一遍秦漪的话，她并不知道狼州在哪里，她只是没有听过。
“讨论什么狼州呢？”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屋子里传来，林彤推开门，在秦漪面前放下医药箱。
秦漪闻到了林彤身上的药香，是救她的大夫。
秦漪顺着林彤的话回答：“你可知道，清河镇再大一点的地方是什么？”
林彤一听秦漪这声音，说话的语调，便觉得这女娘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人虽然语速放慢，咬字却准，浑然一股子书香的味道。这定然是读了万卷书的结果。
林彤也如实相告，“再大一点的，便直接跟你说了，想来小地方你也不知道。”
“这地界当属泽州的管辖范围，你从狼州来的？”林彤读过书，当然知晓这地方相距狼州十万八千里，这人能是狼州来的吗？
秦漪倦怠的眉眼将林彤掩饰的神情看个真切，掩藏了些深意，语气柔弱的说道：“我本狼州富商之女，随亲友到东京做些买卖，顺道见识一点东京风光。未曾想，刚到东京的地界，便遭了以前对家的毒手，沦落至此。”
林彤眉头紧锁，想到这世道也是如此，不禁对秦漪多了一份怜爱，更何况医者仁心，秦漪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怎能不同情。
可林彤安慰人的能力实在是有限，只得低下头去，转身整理自己的药箱，低声问道：“那你当如何？可能联系得到亲友？”
秦漪低笑一声，有些无奈，道：“大抵是都死了，但应当可以寻得到落脚的地方。”
林彤顿时心头一紧，连连说道：“不是现在要让你走，你现在这样子能去得到哪里？”
“在这里养好伤再去寻落脚的地方也不迟到。”
秦漪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但是脆弱的可怜，她该庆幸她被一户好人家救了，可又为自己给这个家增添了莫须有的负担而感到羞愧。
“我自知我身上伤势多重，劳烦小娘子费心了……我身无一值钱物件，只余下破衣烂裳，但胜在宠爱，还算值钱……”
“啧！”
林彤不满意的啧了一声说道，“救人一命，当世本分。你倒在谁家门前，谁还会不管你不成？”
“你这命，可是费了我好些的药，可珍贵了呢。”
林彤话说的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在心疼那药，可若是真的心疼那药，她便不会给秦漪服用。
“可有笔墨……”秦漪苍白着的脸色，眼神里逐渐被温情取代。
“你可是要给家中写信？”
“家中教诲，泼墨丹青，还算入门，可换的碎银几两。咳咳咳……”
秦漪话还没说个完整，突觉得胸口发紧，次次呼吸似有沙石堵塞，终于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每一声咳嗽都在牵引着全身的疼痛，似秋日里枯枝上摇摇欲坠的残叶，每一次颤动都预示着离枝的诀别。
原先煞白的脸色登时变得通红，美得令人心悸，可细密的汗珠却悄然滑落。
林彤立马转过身去，扶着点秦漪，先是说道：“这几日你只能是忍着，我也没别的办法。”
“好药材用不起，只得用一些普通的药材。”
秦漪双眸紧闭着，娥眉蹙起，手指握着林彤的小臂，指尖用力到青白。
咳嗽之中点了点头。
林彤面露不忍，又道：“你这腿，我实在是才疏学浅，医治不了。”
秦漪仍旧是咳嗽着，不过咳嗽声越来越小，直到她背靠着被褥。
喘气时候，仍可以感觉到胸中有异物。
秦漪毫无血色的唇瓣一张一翕，吐着细气，眉头舒展开，闭着眼睛，林彤看不清楚秦漪所想。
可她还是感觉得到，秦漪握着自己小臂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
谁会不在乎呢？
秦漪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睫毛轻颤，低眉轻皱时，她好似真正的脆弱。
秦漪明白，这跟她活下来相比，轻了太多，但眼下，请允许她有片刻的脆弱。
那口气息终于缓缓吐出，伴随着一声细微却似乎饱含了千言万语的叹息。
悠长的叹息声中，秦漪愧疚的，仅仅是左腿吗？
秦漪心里忽然间有些酸楚，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眼下这般，她不能装作她已经死了而无所作为。
可是她又活着，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是她又可以继续她的理想，还是商礼，我还能见你……
再次睁开眼睛，秦漪的眸子透亮又充满希望，还是那个东京执掌半壁江山的公主。
好似，有些自大了。
可她秦漪生来便是尊贵，有何不可？
“无妨。”
秦漪的声音清浅，还带着病态的虚弱，可林彤出奇的觉得，眼前这女子，倒是十分的果敢。
敢坦然接受自己成为瘸子的事实，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她们着想，还想着卖花赚钱。
能屈能伸也，都道由奢入俭难，她瞧着这女子，当真心思通透。
其实秦漪是没办法，事实就摆在她眼前，她也逃不过去，她活着一天，身上永远有一份责任。
林彤把秦漪扶正，道：“你若能卖画挣钱，这也不失为一种谋生。眼下，是你的伤势要紧，你若不想日后旧疾缠身，便用着好药，好药要更多的钱。”
“半年之内，你若无要紧事，养伤足矣。”
秦漪点头，垂下眼眸，道：“好，我知道了。待到能动笔之时，我自会丹青奉上。”
半年……她等不了这么久，她还得重新规划一番，她要去哪里，她该怎么去。
东京，她还要不要回去……
林彤有些怀疑道：“你当真会丹青？”
“学过一段时间，堪堪入门，可贴补家用罢了。”秦漪眼眸里稍微含了些笑意说道。
林彤也不疑有他，到时候见真章罢了。
姜秋儿还捧着一小碗粥，让秦漪吃着。
秦漪吃到小半碗儿的时候，发现这白粥里还卧了一颗鸡蛋。秦漪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遂收回视线，借口吃不下了，想让姜秋儿吃下。
姜秋儿也不吃，她想留给她娘吃。
林彤身为一个局外人倒是看的真切，心里默默地将秦漪的身份抬了抬，一个有心的富家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