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短暂的下坠后，随着一声脆响，电梯停止了移动。
苏成意在方才就已经半蹲了下来，把吓成一团的楚倾眠圈在怀里。
电梯故障了，而且看起来不像是能自己恢复的那种故障类型。
但好在它应该是在某一层搁浅了下来。
之前隐约有听说过，电梯下坠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极速上升。
因为现代电梯普遍配有四根以上的钢丝绳，其中某一根偶发断裂的现象不会有太大影响。
除此之外还有安全钳和限速器，这样即使是钢丝绳全部断裂也不会坠落到最底层。
但电梯上升冲顶就不一样了。
电梯内部的人可能会因为惯性而继续向上运动，头部直接撞上天花板之后，又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下摔倒在地板上。
似乎在哪听过这样致死的事故来着。
明确了现在的处境后，苏成意略微放下了心来。
他拍了拍怀里缩成一团的人。
“鸵鸟，出洞。”
“苏成意什么情况啊”
楚倾眠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这位大小姐显然没经历过这种事，虽然她家里也有装电梯。
“电梯故障呗。”
苏成意却早就已经习惯了，虽然家里住的是楼梯房，但是从前也没少碰见过居民楼老旧电梯的事故。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显示无信号。
水果机的信号从古至今都是这鸟样，等到十年之后也依旧毫无改善。
他仰起头往外看，从电梯门狭窄的缝隙里可以看出外面是漆黑一片的，估摸着是已经落到地下层了。
好在苏成意这毫无波澜、云淡风轻的语气和状态显然让楚倾眠安心了一些，她也壮着胆子睁开眼睛。
“会不会缺氧窒息啊？会不会没有人来救我们？”
楚大小姐忧心忡忡。
“我们不会饿死吧，不要啊，我中午都没有吃饱呢。
我还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煮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不准说话。”
苏成意摸索着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
楚倾眠可怜巴巴地哼唧了两声。
苏成意顿时感觉自己像个拐卖绑架无知少女的人贩子，居心叵测居心不良，只好又松开手。
“苏成意，怎么办呐，要是没有人来救我们怎么办。”
楚倾眠伸手圈住他的脖颈，仰头瓮声瓮气地问。
“那就不救呗。”
苏成意随口回答道。
明显感觉楚倾眠僵了一下。
“怎么了？和我死在一起，你不满意？”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继续胡侃。
“那倒也不是啦。”
没想到楚倾眠回答的语气认真极了。
苏成意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就又听见她小声碎碎念。
“还有好多事没做呢。现在还不能死，以后可以。”
“.”
苏成意听出来她这话完全是认真的。
一时间也开不下去玩笑了。
沉默半晌，他清了清嗓子。
“别傻了。一会儿徐洋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人，就会来找的。”
“嗯。”
楚倾眠先是点点头，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之后，才又回答了一声。
相比起顾客常常使用的观光电梯，这边的备用电梯无论是质量还是外观都要差上一大截。
方才刚进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潮湿的铁锈味和灰尘味都隐约泛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讨厌这种味道，胸前的人愈发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了他身上。
“.你热不热。”
苏成意尝试着挣扎了一下。
楚大小姐立马撒娇打滚。
“抱抱，我害怕。”
“都说没事了。”
“万一有鬼呢！”
楚倾眠原本只是随便找个理由，但是话音落下，她倒是后知后觉地真正害怕了起来。
她一向是懂得规避风险的，作为一个货真价实胆小鬼的自我修养，第一条就是远离恐怖片和鬼故事。
但是长这么大，多多少少也还是偶然看过一些片段的。
于是此情此景，正好让她脑海里浮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
半夜独自回家的时候碰到电梯鬼啦，不管按哪一层最后都只能到达死亡负一层啦，电梯门一开外面正好是一张阴森恐怖的脸啦
楚倾眠越想越害怕，登时眼泪都要出来了。
苏成意正在琢磨着怎么让她自己好好站着，没想到她忽然吸了吸鼻子，完全是要哭了的前兆。
“.哈？”
“苏成意，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吧，我害怕！”
楚倾眠重新闭上了眼睛，哆哆嗦嗦地说。
“什么故事？”
“随便.伱说说话，这里太安静了。”
楚倾眠蹭了蹭他的肩膀，抽抽搭搭地说。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
随后发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似乎从来没给人讲过什么故事，或许不只是故事，他甚至很少和别人讲述过一件完整的事情。
起承转合这种结构，好像只在作文里出现过。
楚倾眠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便换了种说法。
“实在不行，唱唱歌也可以呀。”
那还不如讲故事。
苏成意顿了一顿，忽然福至心灵，于是正色道：
“既然如此，我给你念段经吧。”
楚倾眠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自顾自开始念：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
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
不得不说，苏成意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倒是很适合念经。
平稳的，完全没有感情的诵经机器。
在故障电梯这种黑暗密闭的环境里，楚倾眠简直感觉眼前出现了佛光，下一秒她就要被超度了。
她撑起精神听了好一会儿，以为苏成意念一段就结束了，没想到这家伙似乎是把全本都背下来了。
“云应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
“哎呀，念得人都晕啦。我不要听这个！”
楚倾眠抗议。
“那换《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
“那究竟有什么区别啦！”
“好吧。”
诵经似乎的确能让人平心静气。
现在世界上没有什么他不能原谅的，没有什么他不能答应的。
苏成意想了想，倒还真想到了一个和电梯有关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叫做楚小面的人。”
他第一句话刚说完，楚倾眠就“哼”了一声，猜出不会是什么好故事。
“楚小面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都需要乘坐电梯。但是呢，她胆子很小，是个地地道道的胆小鬼。
于是她每次都会要求她的.嗯，室友，苏某意下楼接她。”
“才不是室友，是男友好不好。”
听到两位主人公的名字，楚倾眠笑了一声，忍不住插了句嘴。
苏成意没理她，接着往下讲。
“这天晚上，楚小面走到楼下时，刚给苏某意拨了电话过去，就看到他已经站在了电梯口。
于是楚小面很开心，挂断电话，上前问他怎么提前下来了。
苏某意笑了笑，没说话。”
楚倾眠显然没有对于恐怖故事的嗅觉，她此时还以为是什么甜甜的恋爱小故事。
“两人刚坐上电梯，楚小面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居然是苏某意。
楚小面很震惊，因为旁边的人根本没有在打电话。
她心怀疑虑地接了起来，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楚小面，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又挂了？是要我现在下来接你吗？’
楚小面吓了一跳，她盯着旁边的人不敢说话。
这时候电梯里的苏某意突然转过头来，笑着问，你猜猜哪边是真的？”
“苏成意！！！”
楚倾眠尖叫了一声，捶了他的肩膀一拳。
“谁让你讲鬼故事了啊！！！”
苏成意暗觉好笑，继续严肃地说：
“你猜猜哪边是真”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倾眠死死捂住了嘴。
“不准说不准说不准说！讨厌死了你！”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苏成意正要说话，楚倾眠就严正警告：
“苏成意，你再用我们的名字讲鬼故事吓唬我我就咬死你。”
苏成意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
“不是我们的名字。人家明明叫苏某意。”
“.反正不许说！你再重新讲一个，我要听治愈的小故事。”
这个难度可太高了。
苏成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讲什么，于是只好各退一步。
楚倾眠说只要不吓人，什么故事都可以；苏成意保证没有鬼，但是治不治愈另说。
于是他讲了那个着名的故事——猴爪。
从前有一个老头，他无意间得到了一个神奇的物件，一截干瘪成木乃伊状的猴爪。
据说它可以实现人的三个愿望，只需要右手拿起猴爪，大声许愿即可。
老头将信将疑，晚上回到家里，和妻子儿子讲述了这件事。
这时候，他想起来因为买房子，还欠着二百英镑的贷款。
于是便举起猴爪，大声许愿道：
“我希望可以得到二百英镑。”
妻子和儿子都觉得这样的仪式滑稽好笑，登时笑了起来。
但笑声很快就被老头惊慌的喊声打断了。
“天啊，猴爪活了。它像条滑溜溜的蛇一样在我手里扭动。”
妻子和儿子赶忙安慰他，说没事的，大概是心理作用。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三人的心绪就像夜晚的风声一样，沉闷而复杂。
第二天，就在老头和妻子逐渐放下心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你的儿子上班时被绞肉机卷入，不治身亡。”
老头和妻子顿时如遭雷击，不愿接受事实，但那人还在继续说着。
“工厂对此噩耗感到沉痛的哀悼，我们愿意赔偿你们二位一笔抚慰金。”
老头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着，难以置信地问：
“是多少？”
“二百英镑。”
猴爪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老头的愿望。
儿子被埋葬在离家两英里的墓地里。
老头和妻子终日了无生趣，这样艰难地度过了一星期。
入夜时分，妻子的精神终于崩溃了，她疯狂地呐喊着：
“猴爪呢？请你去许愿，让我们的儿子复活吧！”
她表现得太过癫狂，老头只得去把猴爪取来，举起右手许愿道：
“我希望我的儿子可以复活。”
猴爪像上次一样蠕动了起来，老头惊慌失措地把它丢到了地上。
妻子满怀期待地守在窗前等着，老头则暗自祈祷着猴爪失灵。
钟声滴滴答答作响，夜晚寂静得可怖。
就在妻子感到失望，老头感到庆幸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响。
是敲门的声音。
老头转身迅速地锁上了门，随后跑回卧室。
这时候敲门的声音巨大到响彻了整间屋子。
妻子惊喜地喊叫了起来。
“啊，啊，是儿子回来了！我忘了，墓地离家里有两英里地，他从那里走回来，也需要半个时辰呢！”
随即她便冲出去，要打开门。
老头拦不住她，只好伏趴在地上，寻找着之前掉落在地的猴爪。
在妻子即将要拔开大门最后一道插销的同时，老头终于找到了猴爪，他颤抖着说出了第三个，也就是最后一个愿望。
“我希望我的儿子可以回去。”
疯狂的敲门声忽然消失了，与此同时妻子也终于打开了门锁。
一阵刺骨的冷风刮了进来，妻子发出一阵剧烈的痛苦哀嚎，老头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
闪烁不定的路灯照射着寂静荒凉的道路。
外面什么也没有。
“虽然没有鬼，但是.”
楚倾眠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还是这么吓人啊！！！”
苏成意摊了摊手，回答道：
“这不就是暗黑版阿拉丁神灯吗？”
“好像也是.才不是啦，阿拉丁神灯很可爱的好不好！”
楚倾眠做了一个深呼吸，刚刚听这个故事听得她胆战心惊的，呼吸都不敢大声。
苏成意的形象讲这种渗人的故事真是合适极了。
“假如你有猴爪，你会许愿吗？”
苏成意随口问道。
楚倾眠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
“拜托副作用这么大谁会用啊！！”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没有什么想要的。”
苏成意实在想不出来楚倾眠有什么需要用猴爪许愿的必要。
“才不是。”
楚倾眠认真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
“第一个愿望，希望苏成意可以更喜欢我一点。
第二个愿望，希望苏成意可以承认他是我的男朋友。
第三个愿望.”
苏成意出声打断。
“最后一个愿望了，你可想好了再说。”
“什么嘛，搞得像真的会实现一样。”
楚倾眠“哼”了一声，伸手抓住苏成意的手腕，煞有其事地举起“爪子”。
“第三个愿望，我希望我们现在可以出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电梯门“哐当”一声，缓缓打开了。
虽然是卡在了两层楼之间。
刺眼的光亮洒落进来，将两人无比震惊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哈？
连苏成意都有点恍惚了。
如果是巧合的话，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巧得让人心里有点发慌啊。
“嘿，电梯故障，吓坏了吧？”
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师傅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手里还举着维修的工具。
“意总！！！你们没事吧？！”
徐洋也出现在他身后，用力地挥着手。
林桐跟在旁边，费力地探出头看了一眼，直到确定两人都好好站着，才松了口气。
“眠眠！怎么样？还好吧！”
韩冰脸上的神色很是焦急，额前的头发都散乱着。
困在电梯的两人一时间却无心回答外面人的关切之意，只是同时都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荒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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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