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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锁走后,大龙独自走在院里转悠起来。云娘和王闯一直跟在他身后。转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问云娘:“妹妹,铜锁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云娘答道:“哦,听到了。”

大龙:“那,你怎么看这事?”

云娘:“我说不好。不过,我觉得铜军师说的那些奸臣的话,挺有道理的。要依我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才是最稳当的,万事想在前头做在前头,才不至于大难临头手足无措。”

大龙没说话,也没再问什么。这一夜,大龙是真的被这天大的事压得睡不着了,只得又起来,在院子里转圈。水仙不放心,就披着衣裳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他,一直到四更天二人才又躺下。躺下了,依然睡不着。

走?意味着从此再无可能回到老家,意味着永远漂泊在外。不走?极有可能再次遭受灭顶之灾。苦思冥想了一夜,终于,黎明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

清晨,铜锁刚刚起床,云娘就来叫他:“我哥他叫你快去。”

铜锁顾不得洗脸,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一路小跑来到大龙这里。一看,大龙已经站在门口了。不等铜锁开口,大龙就说道:“我想好了,也决定了,马上行动,撤离这里,去新营寨。”

“全部撤离?”铜锁问道。

“对,全部,老婆孩子一起走。”大龙果决地说。

“好。非常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一是要准备一下,最起码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二是撤离必须悄悄的,任何人都不告诉,也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的踪迹,避免后患。所以,我建议,今天准备一整天,晚上启程。直到离开郓城县境才能停下休息。”

大龙点头表示赞成:“好,你安排吧。”

接着,铜锁便吩咐谢小强:“今晚我们全部撤离这里。今天一整天,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这个院子,咱们家里人也不得外出。所有人,这段时间招来的人,除了送到太华山的,不是还留下了十多个吗?把这些人分配好,让他们和家丁、长工还有卫兵,帮每个将领家属收拾行李物品,凡是能带的全部带上。总督、我、云娘和王闯、还有你,我们五人骑马。其他人全部坐马车。把全部金银财宝首饰铜钱等财富物品全部带上,一文钱都不留。粮食,除了带足路上用的,其余留下,以后再说。夜里亥时启程,明早出太阳之前,要离开郓城县境,到达鄄城县境吃早饭。”

谢小强和管家带着家丁和几个长工忙活起来。吃过午饭,大龙向小强询问了准备的情况,然后说:“眼下,除了十二个卫兵、四个马夫,一共几个家丁几个长工?”

小强:“八个家丁六个长工,那四个马夫也算长工,跟家丁和长工待遇是一样的。”

“哦好。他们在这里做事,每月的工钱都按时发了吧?”

小强十分肯定地回答:“发了呀,都是我亲自发的,管家都没经手。怎么了?”

大龙:“发了就好。这样,今天下午,你一个一个地问一下他们,愿不愿意跟我走。愿意跟我走的没得说;不愿意的,既然工钱都按月发了,那就每人给他们六两银子,算作补偿。另外,愿意走的,晚饭前结了工钱和补偿金就各自回家。今晚咱们撤离后,留下一个忠厚老实的家丁让他看着院子。我估计倘若我爹回到朝廷封了官,在去赴任之前,他肯定会和我二叔一起回来祭祖省亲的,让那个留下的家丁到时候听我爹吩咐就行了。”

小强答应着,就去找人谈话,安排一应事项。大龙又让铜锁给郑仁义和于飞虎分别用快马送去书信,告知行踪安排,并特别要求情报要跟踪送达,不得有误。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下午,大龙和铜锁才开始准备自己的事。还是像上次去太华山一样,大龙扮作药商老板,铜锁扮成管家,小强扮账房先生,云娘和王闯扮随从,云娘自然是女扮男装。

当天夜里亥时正,趁着夜黑人静,大龙一行共十辆载着家属孩子、三辆载着金银珠宝和铜钱的马车、大龙等五人骑着马,浩浩荡荡但悄无声息地离开大龙老家,登上了奔赴太华山的征程。正是初春时节,天气依然寒冷, 幸好没赶上下雪和大风天气,冬天留下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一路上,不管女人们如何叫苦,大龙都不为所动,带着这支队伍,晓行夜宿,用最快的速度往太华山行进。

郑仁义的探子,一直追踪着大龙,平均每三天一份情报,交到大龙手上。离开老家的第三天,大龙接到了新的情报,内容是:宋江率征方腊剩下的二十七个将领回到京城后,仍然像之前他们每次回到京城时一样,不让他们进城住,而是让他们住在城外的陈桥驿,等候皇命。他们住下后第二天,皇上召见了他们,并为他们举行了庆功宴,大加赞赏了宋江等人的战功,给了宋江厚重的奖赏。分别赏赐宋江和卢俊义金银一千两、锦缎十表里、御花袍一套、名马一匹;其余十员正将各赏赐金银五百两、彩缎八表里,十五员偏将各赏赐金银三百两、彩缎五表里。

大龙看到这里,眼露欣喜之色,对铜锁说:“你看,皇上这赏赐够厚够重的。看来,咱们误解了皇上,也错看了朝廷。咱们不该撤离老家,最起码该等着我爹被封官之后,见过面再走也不迟。我真担心我爹若回老家,见不到我,会很难受很难受。唉!”

铜锁知道,大龙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没有抱怨自己、没有训斥自己就很不错了,因此,只点头称是,也不敢再说别的。但他心里却有自己的看法,这看法早就对大龙说过,眼下这情形,不便于再提起,只能等之后的事实来验证了。

大龙见铜锁不说话,以为他是有内疚之感,便对他说:“ 反正咱已经走到这里了,也不能再回去。等大队人马到了太华山,那时爹也该到了他做官的地方。那时再去看他吧。有些话,到时再向他解释。”

铜锁已经看完了情报,就轻声对大龙说:“只对令尊他们赏赐了钱财,怎么没委任官职呢?不委任官职,说明还是有问题呀。”

大龙此时才如梦方醒,瞪大了眼睛,又把那情报看了一遍,说:“是呀是呀,怎么......”

大龙转头问那探子:“你就带来这一份情报?没有别的了?”

探子已经听到了大龙和铜锁的话,就回道:“我听朝廷里的一个虞候说了,宋先锋他们都会封官,但需要朝廷专门研究后,皇上再行封官。应该要再等一两天吧。”

听闻此言,大龙才长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说道:“哦,好好。你回去告诉老郑,一有消息,马上报来。”

次日晚上,皇上为宋江等人封官的情报就到了。大龙一看探子举着情报跑到跟前,就对铜锁说:“一定是皇上封官的消息。”

果然,情报上赫然写着:“宋江,加授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总管;卢俊义,加授武功大夫、庐州安抚使兼兵马副总管;吴用授武胜军承宣使,以下十六名将领都封了官,最大的官是呼延灼关胜,分别是朝廷御营兵马指挥使和大名府兵马总管,花荣等人都是都编制。”

大龙拿着这份情报,踮着脚,一会儿仰头望天,一会儿抬脸向东,铜锁知道,那里是老家的方向。大龙笑得脸上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竟忘了把情报给铜锁看。过了约有半刻钟,听到铜锁咳嗽,才猛然警觉似的,“噢”了一声,把情报递给了铜锁。

铜锁看完情报,却没有大龙的高兴和欣喜,而是耸起了鼻梁,眉头紧锁起来,直摇头。

大龙很是不解地问:“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大振奋呢。这不是特大好消息吗?为何你......?”

铜锁说:“是个好消息,可这里面暗藏了让人不可理解的东西呀。表面看着都封官了,可你细看,可就不怎么样了。”

大龙浑身一紧:“唔,怎么说哩?”

铜锁:“朝廷的官员,都是按品级确定待遇和升迁的。你有没有看看,作为官职最高的令尊,是什么品级?”

大龙:“哦,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节哩?我记得你说过,不说后来打田虎、灭王庆和征方腊,光破辽这一项功劳,论功行赏的话,我爹就能做到尚书级别。哎,这尚书是几品官?”

铜锁:“尚书啊,从一品,他下面是侍郎,正二品。”

大龙好奇且急切地问道:“那,我爹这回封的这个官又是几品?”

铜锁:“我看过朝廷的官职表,单说这武德大夫,只是个正七品,才是县令的品级;不过,安抚使高,是从四品。比尚书可差得太远了。卢俊义那官是正五品,吴用那个是从五品;然后呼延灼和关胜原来都是朝廷的军官,现在都封得不低,都跟吴用一样高。至于花将军、李逵他们那十来个人的都统制,都是没有固定品级的,最高也就是个从六品。”

大龙仔细地听着铜锁的话,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听着听着就来气了,心里已经在蹿火苗:“朝廷,还有皇上,这不是耍人吗?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立下如此齐天大功,就给这么低的品级?要不明白的,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哩!唉!看来,我又把皇上和朝廷这些王八蛋看高了!我爹他们这不明显是上当了?上了大当、天大的当啊!”

说着,一把抢过那情报,就要撕掉。可刚撕了一个角,突然又想到什么,惊问:“回到朝廷的不是有二十七个将领吗?怎么只给十六人封了官?”

铜锁指了指大龙手上的情报:“下一张下一张,你只看了头一张,还没看下一张呢。”

大龙这才明白,自己一看爹被封官,就高兴得忘乎所以,因此就没看到,还有一张没看。把第二张展开一看,原来是柴进等十一人向皇上请求不要封官,而是带着皇上赏赐的金银和彩缎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当然,他们带在身上的,还有被皇上赏赐的耀眼光环。这十一人中,就有自己的亲叔宋清。看到这里,大龙心里不免又起了一阵涟漪,心想,自己要是不离开老家,二叔一回去,自己作为晚辈,就只能尊二叔为家长了。自己带的这么多人,二叔肯定不会让他们在自己的宅院里生活的。若真到了那一步,该多么难堪!想到此,又觉得自己听铜锁的建议及早撤离老家,这一步走得楞对。

这天的晚饭,大龙没吃几口就放下了饭碗;这一夜,大龙睡得很少。他既为老爹封官高兴,可又觉得那从四品的官,简直就是鸡肋。关键是,铜锁后来又说的一句话,令他难以入眠:“从梁山军回到京城不让进城、封的官品都这么低,这两点来看,往后可能还会有更不堪的情形啊。只是眼下咱看不透,只能凭感觉和推断得出这么个结论。还是那句话:走着瞧吧。”

大龙躺在旅舍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不停地问自己:“更不堪,更不堪,会是多么不堪?怎么个不堪法?不知爹对皇上给他封的这个官、这个品级是什么看法?这可是爹苦苦奋斗半生的结果。爹之所以要带着梁山众将领和二万多弟兄一心让朝廷招安,费尽心机地做通梁山众将的工作投奔朝廷,就算牺牲了六十九个将领、几万弟兄也无怨无悔,为的不就是能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吗?他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混了个小县城的小押司,后来终于天降大任于他,让他做了梁山老大,有了跟朝廷叫板的资本,也有了跟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以此资本为筹码,终于实现了他的夙愿。可结果却是这样,老爹他会满意吗?甘心吗?那朝廷百官、全大宋都密切关注着他的万民百姓会怎么看?”

大龙知道,以自己的见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想不透,更想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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