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托娅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长这么大,别说被人打,就是一句重话,都很少有人敢对她说。
而今天,她竟然被一个粗鄙的武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她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眼睛,瞬间变得血红!无尽的屈辱、愤怒、怨恨,如同火山般,从她的眼底喷涌而出!
那眼神,恨不得将林尘,生吞活剥!
……
天鼎五年,一月末,大奉,京师,皇宫。
太极殿的东暖阁内,一场小范围的朝议,正在进行。
殿内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温暖如春,但气氛却略显凝重。
御座之上,身着明黄常服的皇帝任天鼎,正揉着发胀的眉心,听着底下重臣的奏对。
“陛下,黄河下游冰面已开始解冻,开春后的第一波春汛,恐怕非同小可。沿岸七个州府的防汛工事,虽已在去年冬天加固,但仍需从国库拨发专款,备足石料、木材,以防万一。臣粗略算过,这笔开销,至少需要白银三十万两。”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陈文辉,一张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愁苦,仿佛全天下的财政亏空,都压在他的双肩之上。
任天鼎“嗯”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另一侧。
吏部尚书王奎立刻出列,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面容清瘦,眼神锐利,是大奉官场公认的不倒翁。
“陛下,陈尚书所言极是。只是,这笔款子拨下去,由谁来监管,才是重中之重。去年江南盐场的贪墨案,至今仍有余波。臣以为,应当从都察院抽调精干御史,组成巡查组,方能确保这三十万两银子,能真正落到河堤上,而不是某些人的口袋里。”
王奎的话音刚落,一个略显不和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王尚书此言差矣。”
说话者,乃是六科给事中邬思辨。他自从进入朝堂后,表现不俗,现在也被任天鼎所倚重,用以监督六部、直达天听的一把尖刀。
邬思辨朗声道:“都察院的御史,固然可靠。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从京师派人下去,一来一回,至少月余。春汛可不等人。臣以为,此事应当权责到人,直接下令沿岸七府的总督、巡抚,立下军令状!款项由户部直拨,若有差池,唯他们是问!如此,方能最快、最有效地应对汛情。”
“邬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陈文辉立刻反驳,“你一句话,让地方大员立军令状。可银子呢?银子从哪来?去岁北伐大军开拔,国库本就见了底。如今开春,处处都要用钱,老臣我,就算把自己称斤卖了,也变不出这三十万两啊!”
眼看几位重臣又要争执起来,任天鼎有些疲惫地敲了敲御案。
“好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此事,容朕再想想。”任天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北方。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让他这一个多月来,食不甘味、夜不安寝的话。
“北边……可有消息传来?”
此言一出,整个暖阁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刚刚还在为三十万两白银争得面红耳赤的陈文辉和王奎,都闭上了嘴,脸上浮现出与皇帝如出一辙的忧色。
北伐。
林尘。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在殿内所有君臣的心头。
随着大军开拔,时间一天天过去,前线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半点消息传来。这种死一般的沉寂,才是最折磨人的。
毕竟古代的作战,那不是按天算的,按月算都算快的,有的时候,光是一次平叛,就要按年为单位,而且林尘他们行军到草原,还是冬天,少说就要一个月,又在草原上搜寻,再开战,这两个月就过去了。
“陛下,还请宽心。”吏部尚书王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话语,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朱照国大将军乃是沙场老将,行事稳重。林都督虽年轻,却素有奇谋。想来,他们只是在等待最佳战机,没有消息,或许……便是最好的消息。”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户部尚书陈文辉,则没有那么多顾忌,他叹了口气:“陛下啊!您是不知道,为了这场北伐,为了林都督那个所谓的‘情报战’,他那个京师商业联盟,这几年,到底往草原上砸了多少银子!”
“咱们卖给草原的丝绸、茶叶、铁锅,价格比卖给咱们自己人还便宜三成!美其名曰‘文化输出、商业渗透’。可这两年下来,里外里的亏空,就是一个无底洞!这哪是做生意,这分明就是拿白花花的银子,去草原上听个响啊!”
“如今,又将数千精锐,孤军深入,臣实在是……实在是寝食难安!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不仅是兵败的问题,更是我大奉未来十年的国库,都将被彻底掏空啊!”
陈文辉的话,虽然刺耳,却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
任天鼎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战的风险有多大。林尘是在赌,他这个皇帝,又何尝不是在赌?
就在这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唯一保持着镇定的,只有六科给事中,邬思辨。
他上前一步,声音清朗,如同一道清泉,注入这潭死水。
“陛下,臣有不同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年轻的言官身上。
邬思辨毫无惧色,直视着御座上的天子,朗声说道:“陈尚书只看到了开销,王尚书只看到了风险。但臣看到的,却是一个一劳永逸,解决我大奉百年边患的契机!”
“自太祖皇帝起,我大奉与草原部落,大小战争,不下百次。我们胜少败多,可就算是赢的时候,又有哪一次,真正让草原人伤筋动骨?没有!”
“我们杀了他们一万人,明年,他们就会有两万个更加仇视我们的新兵。我们抢了他们的牛羊,他们就会像野狼一样,更加疯狂地南下劫掠。这种战争,是消耗战,是无底洞!无论打多久,我们都赢不了真正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