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鹿杰的意识重组时，最先恢复的是痛觉。
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进太阳穴，他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墙，指节抵在冰凉的墙面——这触感不对，末世里所有建筑都覆着灰，墙皮早该剥落，可这里的墙面光滑得像被打磨过的玉石，还带着某种类似电子设备待机时的微震。
他缓缓睁眼。
街道两侧是玻璃幕墙的高楼，阳光透过玻璃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穿着浅色衬衫的行人拎着咖啡匆匆走过，路牌上的字体是熟悉的简体字，却多了几个从未见过的符号，像某种电路纹路。
空气里飘着面包香和青草味，没有末世里永远散不去的腐臭。
“这不是……后末世。”他喃喃自语，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摆——这身衣服还是离开基地前穿的战术服，此刻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兀。
几个路过的年轻人转头看他，交头接耳的声音飘进耳朵：“那人穿得好奇怪”“不会是哪个片场的群演吧”。
“先生？”
夏鹿杰猛地抬头。
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巡逻员站在三步外，肩章上的银色徽章是双环交叠的图案，和第七号基地的标志有七分相似。
对方右手按在腰间的电子设备上，表情温和却带着职业性的警惕：“请出示您的身份卡。”
身份卡。
夏鹿杰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末世前他有身份证，末世后只有基地发的生存牌，可这里的“身份卡”显然更精密——巡逻员胸前挂着的设备屏幕亮起红光，正对着他扫描。
“我……记不太清了。”他按住太阳穴，模仿着失忆者的迷茫，前世见过太多流民装失忆骗物资，此刻连呼吸都放得虚浮，“头很疼，醒来就在这里……这是哪？”
巡逻员的眉峰动了动，扫描设备的红光转为橙黄。
夏鹿杰注意到对方耳后有个淡青色的纹路，像血管又像某种植入芯片的痕迹——和他后颈的接口形状隐约呼应。
“跟我去治安站做登记。”巡逻员伸手要扶他，夏鹿杰后退半步，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我、我能自己走。”
他跟着巡逻员转过街角时，余光瞥见路边电子屏上的日期：2023年9月17日。
这个日期像重锤砸在他心口——前世末世爆发是2025年3月12日，此刻距离危机还有一年半。
可街道上的人神色从容，没有囤积物资的迹象，电子屏上滚动的新闻是“新型清洁能源站奠基仪式”，不是末世前常见的“异常天象预警”。
“平行时空？”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前世老李的信里提过“钥匙连接新旧世界”，难道所谓“彼岸”不是空间裂缝后的废墟，而是时间线分叉的另一个地球？
治安站里，夏鹿杰盯着桌面上的全息投影——那是他的“身份信息”，姓名栏是空白，年龄显示“？？？”，备注写着“无记录个体”。
“可能是记忆障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进来，手里拿着神经监测仪，“需要做脑波扫描。”
夏鹿杰的后颈突然发烫。
他想起前世激活核心碎片时的灼烧感，慌忙捂住后颈：“我……我没钱付检查费。”
“费用由市政承担。”医生的指尖已经按上监测仪开关，蓝光在他眼前亮起的瞬间，夏鹿杰突然捂住胃部蹲下：“我……我想吐！”
趁众人手忙脚乱拿垃圾桶的间隙，他迅速扫过房间角落的电子地图——标注着“星河市第七区治安站”，右下角有个极小的标志：环宇科技。
这个名字让他瞳孔微缩。
前世末世后，环宇科技是最大的变异体武器供应商，而此刻墙上挂着的公司宣传照里，年轻的cEo穿着定制西装，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于承光。
“先生？”巡逻员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夏鹿杰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抬头露出虚弱的笑：“可能是饿的……能给我点吃的吗？”
半小时后，他攥着治安站给的三明治坐在公园长椅上，面包里夹着新鲜的生菜和煎蛋，前世末世后他吃过最“奢侈”的食物是过期三个月的压缩饼干。
“必须尽快融入。”他咬了口三明治，同时快速观察周围——公园有自动浇灌系统，老人在打太极，小孩追着会说话的智能宠物跑。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从基地带出来的芯片，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先生需要帮忙吗？”
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站在他面前，金发盘成利落的发髻，胸牌上写着“环宇科技 人事 陈雨”。
她打量着夏鹿杰的战术服，眼里闪过一丝探究：“看您在治安站登记，是需要工作？我们公司招临时助理，日结工资。”
夏鹿杰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想起前世为了获取情报，曾伪装成各个势力的杂工，此刻垂下眼，用最卑微的语气：“我……我什么都能做。”
陈雨递来平板电脑：“做个简单测试。”屏幕上是十道逻辑题，最后一题是“如何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进入加密数据库”。
夏鹿杰的指尖顿住。
前世他破解过第七号基地的核心系统，这题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但他故意在最后一步写了个小错误。
“勉强合格。”陈雨收起平板，“明天八点到环宇科技大厦17楼报到。”她转身时，夏鹿杰瞥见她后颈同样有淡青色纹路，和巡逻员的位置一模一样。
基地废墟
唐婉儿的指甲缝里渗着血。
她跪在瓦砾堆前，用匕首撬起半块变形的服务器，金属边缘割破了她的掌心，血珠滴在电路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找到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将最后一块存储芯片塞进数据读取器。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蓝光映得她眼眶发酸——那是裂缝闭合前最后0.3秒的能量波动记录，波形图像扭曲的dNA链，每道波峰都对应着不同的频率段。
“这不是普通的空间裂缝。”程旭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此刻在临时实验室调试设备，“波动频率覆盖了可见光到γ射线，更像……维度通道的门牌号。”
唐婉儿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夏鹿杰消失前说的“连接”。
她调出波动频率的傅里叶变换图，瞳孔骤缩——那些重叠的波段，竟和夏鹿杰后颈接口的电路纹路完全吻合。
“他是钥匙，也是门。”她轻声说，眼泪砸在键盘上，“所以只有他能通过。”
“唐小姐。”林晓雯的影子笼罩下来。
女首领抱着双臂站在废墟边缘，战术靴踩着碎玻璃，“我调了五辆装甲车，三队侦察兵，还有能定位异空间波动的仪器。”她蹲下来，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唐婉儿的肩，“明天就出发，去裂缝出现的坐标点。”
“为什么帮我？”唐婉儿吸了吸鼻子，“你和夏鹿杰……不对付。”
林晓雯的刀疤在夕阳下泛着淡粉，那是末世初期被变异兽抓的：“那小子总说‘活着不是为了对抗，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她站起身，转身时战术披风扬起，“我倒要看看，他说的‘连接’能不能救回这个烂透的世界。”
废弃仓库
沈墨的指节抵在生锈的水管上，水迹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口。
通讯器里的电流杂音突然消失，韩昭的声音像冰锥刺进耳朵：“裂缝不是毁灭通道，是重启程序。”
“重启什么？”沈墨皱眉。
他曾是第七号基地的执法者，见过太多实验体在裂缝前化为灰烬，“陈海那老东西说钥匙会打开地狱。”
“陈海只知其一。”韩昭冷笑，背景音是翻找文件的哗啦声，“我在基地销毁资料前拷贝了核心数据——裂缝是两个维度的缓冲区，而‘钥匙’是唯一能平衡两边能量的个体。夏鹿杰能进去，因为他的核心碎片融合度达到了100%。”
沈墨想起夏鹿杰消失时后颈的金光，想起白思楠突然发烫的疤痕：“那白思楠？”
“他是001号实验体。”韩昭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用婴儿时期的夏鹿杰基因培育的替代品。所以当夏鹿杰的权限激活，白思楠的身体会产生共鸣——就像备用钥匙感应到主钥匙。”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
沈墨迅速关掉通讯器，躲进阴影里。
三个穿着第七号基地制服的人走进来，为首的举着探测仪，红灯在沈墨藏身的位置疯狂闪烁。
“那小子可能联络了流亡者！”
沈墨摸向腰间的锁链，锁链尖端闪过冷光。
他想起韩昭最后的警告：“如果其他人强行进入，维度会因为能量过载坍塌——包括你们的世界和他的。”
环宇科技大厦
夏鹿杰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动。
他坐在17楼茶水间，假装整理文件，余光扫过墙上的员工公告栏——“明日下午3点，核心数据库维护”、“禁止非权限人员进入b12实验室”。
“小夏，帮我把这个送到档案室。”陈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递来的文件夹封皮印着“实验体数据备份”。
夏鹿杰接过文件夹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凸起——是微型芯片。
他想起前世于承光教他的“夹带法”，不动声色地将文件夹夹在腋下：“好的陈姐。”
档案室在b1层。
夏鹿杰刷开电子门时，后颈的接口突然发烫，芯片在口袋里震动，像在指引方向。
他快速浏览档案架，终于在最底层找到标着“001”的档案盒。
照片掉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停滞。
那是一张实验体成长记录，婴儿时期的照片被标记为“初始样本”，七岁时的照片里，男孩后颈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和白思楠现在的疤痕位置分毫不差。
“啪。”
档案室的灯突然熄灭。
夏鹿杰迅速将照片塞回档案盒，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资料架。
金属架倒下的声响在黑暗中格外刺耳，他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人用对讲机说：“b1层有异常波动，派巡逻队过来。”
深夜，出租屋
夏鹿杰蜷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后颈的接口亮着微光。
他闭着眼，集中精神感受体内残余的核心碎片——那些碎片不再是零散的，此刻像被线串起的珍珠，沿着脊椎连成温热的链。
“唐婉儿……”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意识里突然闪过一道光，是唐婉儿在调试设备时的侧脸，是林晓雯擦拭战刀的动作，是白思楠骂他“傻逼”时泛红的眼眶。
“我感知到你们了。”他睁开眼，瞳孔里映着窗外的月光。
床头摊开的笔记本上，画满了今天在星河市标记的能量节点——公园喷泉下、环宇科技大厦顶楼、治安站的电子地图终端。
芯片在枕头下发烫，他拿起来，上面倒映着自己的脸。
前世老李说“钥匙是选择”，此刻他终于明白：选择连接两个世界的裂痕，选择成为不让任何一边坠落的桥梁。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夏鹿杰翻身下床，从背包里取出末世前的日记本——那是于筱惠临终前塞给他的，扉页上的字迹已经模糊：“要活着，替我看没有怪物的世界。”
他摸出钢笔，在日记本最新一页写下：
“这里的世界很明亮，但同样藏着阴影。白思楠的过去在这里，裂缝的秘密也在这里。我需要找到答案——关于钥匙，关于重启，关于……如何带你们来看看。”
月光透过纱窗洒在纸上，最后一笔拖长，像一道未写完的问号。
而在城市另一端，环宇科技b12实验室的金属门缓缓开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盯着监控屏幕，上面是夏鹿杰在档案室的画面。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里带着病态的兴奋：
“目标已接触001号档案，启动二级追踪。”
更远的地方，唐婉儿将波动频率输入定位仪，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屏幕上出现一个旋转的星图——和夏鹿杰消失时的裂缝一模一样。
林晓雯站在她身后，将子弹压进弹夹：“收拾东西，天亮出发。”
沈墨在仓库里解决最后一个追兵，锁链上的血滴落在韩昭发来的坐标上，那是星河市的经纬度。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低声说：“夏鹿杰，你最好真的能撑住。”
夏鹿杰不知道这些。
他站在窗边，望着这个陌生却鲜活的城市，后颈的光与芯片上的光交相辉映。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远处面包房的甜香，也带来若有若无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
白思楠是否早已存在于这里？
夏鹿杰能否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穿梭？
唐婉儿的追踪小队，又是否能够成功抵达彼岸？
月光下，他握紧了胸前的芯片，笑了。
“等我，这次，我会带答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