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公主美眸顾盼,在帐内转了一圈。
没看到心中所想之人,她有些失望,表现出的姿态却越发矜贵。
“至于我北离所求,并不多。”
她详述的内容与霍江所知大大差不差。
只是以公主嫁妆的名义,给大业朝又添了一些马匹和黄金。
柔然公主郑重道,“吾王惟愿从此止战休兵,两国永世交好。”
其实霍江和北离人心里都清楚,
永世交好这种词,不过是眼下审时度势的选择罢了。
风云变幻,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所以北离人所言是否出自真心并不重要。
只需大业朝的上位者权衡利弊,有利,或者利大于弊,那便有了接受的理由。
霍江看旁边负责书写的文官已经停笔,说,“本将军定然一五一十上书朝廷。”
“明日还请公主尽快返回北离。”
“毕竟事关两国邦交,若有了回音,我大业朝廷自会向北离去信,或者派去使臣。”
“之后的事就轮不上我西北军插手了。”
霍江抱拳,摆明了送客的态度。
阿固那有些不高兴。
他们来到西北军中,先是被半软禁着,哪儿也不能去。
没有接风宴,没有好酒好肉,吃的是粗茶淡饭。
今日好不容易再见到霍江,才说几句话,茶都没喝上就要逐客,
这不就是明显的轻慢吗?!
阿固那咬了咬牙,他身为北离贵族,出使西北军营就代表了北离的颜面。
若是被大业朝区区一个武将这样藐视,还只能隐忍。
以后大业的人岂不是更觉得他们北离好欺负?!
因为答应了柔然公主不再冲动,阿固那努力压制着火气,说,“知道霍将军贵人事忙,可我与公主进来连杯水都没喝上。”
“霍将军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霍江兴味地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像是才发现没给客人倒水。
“哎呀,二位口渴怎么不提醒我呢?”
“都说了想吃啥喝啥尽管提,别见外!”
说着一叠声叫人端水来。
阿固那忍了又忍才没把冷笑显露在脸上。
尽管提?呵呵。
他这两天的确提过,然而,要喝酒没有,要喝茶,送来的依旧还是只有白水。
再问就是,对不住,没有。
不是不给你,你要的东西没有嘛,能咋办?
所以不出意外的,这次端上来的还是两碗……凉白水。
霍江热情地招呼客人喝水,丝毫没觉得有啥不对。
阿固那气的磨牙,恨不得把水碗扣在霍江的笑脸上。
但他不能,也不敢。
然而阿固那还没深刻意识到他面前的人是谁。
霍江乃一军主将,战场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拼杀过多少条血路?
敌人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都会被他尽收眼底。
与北离打了这么多年,
北离屡屡滋扰大业边境,抢夺、屠杀大业百姓。
就算如今出于和谈期,霍江心中也不可能将这些人视为朋友。
他端起自己的水碗,说,“怎么不喝?”
“还是说……本将这儿的水不合阿固那亲王的口味?”
霍江看着阿固那,虽然嘴角还挂着笑,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
阿固那内心本能地升起一缕寒气。
他怎么就忘了呢。
霍江,正是屠戮了数万北离兵马、将北离边境缩小到七十年来最小范围、间接导致北离王朝动荡,王位更迭的……西北军霍大将军。
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柔然公主的提醒是有道理的。
霍江就是个杀北离人不眨眼的疯子!
仿佛有一种强烈的威压笼罩在头顶,让阿固那不由自主地选择了低头。
他端起水碗喝了一口,“喝的惯,多谢……招待。”
霍江满意地笑了,他看着阿固那,将自己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要比拼阴阳怪气,北离人还是干不过大业的中原人。
不上茶招待,是真的没茶叶吗?
并不。
今时不同往日。
军中的库房就有茶叶,朝廷赏赐的。
霍江这顶军帐内也有,是顾喜喜自家产的,有散茶,还有茯茶饼。
可西北军的将士们,包括霍江,就是不想上茶招待北离人。
因为过去多少年,全军上下只喝白水。
就连大将军都喝不上茶水,也舍不得另外花钱买。
到了冬天水源枯竭,甚至能喝上一碗干净又热乎乎的白开水都很珍贵。
这些北离人凭啥挑三拣四?
好不容易得来的茶叶又凭啥给他们喝?
军帐内,阿固那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柔然公主没有喝水,两个男人的交锋,她也没兴趣。
她转向霍江,“大将军还没问本公主择婿的人选。”
“这么着急赶人,不好吧。”
语气柔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其中的意思却很坚决。
霍江倒是不反感这位公主,至少她很识相。
于是霍江对她的态度也比较平和,“虽说和亲的细节不归本将管。”
“不过公主既然想说,本将也不介意在奏折里多加几个字。”
“多谢。”柔然公主抬眼直视霍江,清晰地说出几个字:
“大业朝摄政王殿下。”
一盏茶后。
霍江捶桌爆笑,“哈哈哈哈……哎呀,令人吃惊,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刚才在他们面前本将军还得憋着不笑出来,着实辛苦!”
慕南钊站在他面前,满眼阴霾。
“不如,就让北离使团在戈壁滩遭遇狼群袭击,尽数身亡好了。”
霍江止住笑,“说说就算了,你可别真跑去把人都杀了。”
“一来,人家带着那么多高手护卫,被野狼全灭这种烂理由,谁信?陛下已答应了第一步的和谈,这时候在我的地界出乱子,我可不想给你背锅。”
“二来……”
他又忍不住笑了几声,“就算我让你动手,死的不过一个公主,一个花架子亲王。”
“三公主出身再高,再得宠,不也得被她的父王当人质交给大业么?”
“她死了,只要北离王还想和谈,办葬礼时哭的再惨,事后还得再送个公主来。”
慕南钊冷然道,“我管他爱送什么。”
“只要别不开眼选我,她就不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