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其实是最好哄的,文许言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杨青青哄好了,前几日那些惆怅的情绪也消散不见了。
明日里,我打算带府里的女眷们出府去逛逛,我便去找了老太君,问了她和安和去不去,老太君说她年龄大了,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安和也表示祖母不去,她也不去。
她们都表示不去,我也不好勉强了,府里的人也不完全出去,所以我是很放心的。
翌日,天光晴好,侯府的二门处,车马早已齐备。
我扶着丫鬟的手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平整地面上,晨光勾勒着我端庄的侧影。
我抬眼看了看天色,又扫过面前站着的红樱、清颜,并几个贴身的丫鬟,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杨姨娘呢?”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主母惯有的平稳,“怎么还没来?”
日头已经爬过了东边厢房的檐角,在地上投下了清晰的影子,该出发去采买节下的用物了。
红樱抱着胳膊,撇了撇嘴,没吭声,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杨青青院子的方向。
清颜摇着手里一把轻巧的团扇,慢悠悠地开了口,语气里是了然的调侃,“还能去哪儿?咱们这位杨姨娘呀,八成是昨夜又喝闷酒浇愁了,这会儿宿醉未醒呢!”
她眼波流转,瞥向红樱,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府里谁不知道,杨姨娘前两日又跟侯爷闹了别扭,那脸拉得老长,连找她们姐妹俩做针线活的心思都没有了。
红樱终于忍不住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话也冲了起来,“再不来,咱们直接走吧!横竖人家一颗心全挂在男人身上,七上八下没个安稳的时候。这热一阵冷一阵的,自己折腾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旁人干等着!” 她话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在她看来,杨青青那点小女儿情肠,整日里只围着文许言打转,伤春悲秋的,简直愚不可及,白白糟蹋了大好的时光。
或许是我的态度影响了她们,就连清颜这个几无宠爱的姨娘,也不把文许言当回事了,有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家伙,她和红樱都忙不过来呢,哪里有空去纠缠别的事情。
正在红樱话音刚落时,拱形的垂花门洞里便闪出一道娇俏的身影,正是杨青青。
她提着裙裾,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一路小跑着朝众人奔来,裙角扫过青砖缝里半枯的草叶。
那张小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前两日的阴郁愁苦?眉眼弯弯,颊飞红霞,连发髻间那只小小的银蝶簪子,都随着她的跑动扑簌簌地轻颤,整个人仿佛吸饱了朝露的花苞,鲜亮得晃眼。
“等等我!我来了!”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众人面前,声音清脆,带着未散的雀跃。
清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团扇掩着樱唇,眼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笑着说道,“瞧瞧!瞧瞧这满面春风的!我就说嘛,定是昨夜侯爷好一番‘辛苦’开解的,才哄得我们杨姨娘雨过天晴了!”她把“辛苦”二字咬得格外意味深长。
红樱也斜睨着她,没好气地啐道,“你呀!就是个有了男人就忘了一切的小没良心!眼里除了侯爷,还装得下谁?连累我们这一大早站在风地里干等着!”话虽刻薄,细听之下,倒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熟稔。
杨青青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一直烧到耳根脖颈,连小巧的耳垂都变成了玛瑙色。
她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跺了跺脚,求助似的飞快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神色平静无波的我,又连忙转开视线,急急地补救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等下到了街上,你们要是看上什么,有想要的,只管挑,算我赔罪,我给你们买!”她拍着胸脯,一副豪爽的模样。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红樱和清颜几乎异口同声道,眼睛都亮了一下。
杨青青一看她们那副准备“痛宰”她的架势,心头一紧,赶紧又抬起头,急急补充道,“不过……每人只能挑一样!每样……每样不能超过一两银子!”
她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比划着,声音越说越低,带着点底气不足的讪讪。
“切!”红樱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翻了个白眼。
“哼!”清颜也摇着扇子,拖长了调子,“听听,这就是杨姨娘赔罪的‘诚意’?一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她故意拔高了声音。
杨青青窘得脸颊滚烫,连小巧的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只能又眼巴巴地望向我。
我将她们三人的笑闹尽收眼底,嘴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转瞬即逝。
我轻轻抬了抬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红樱和清颜的打趣,“行了,时辰不早了,闹够了就上车吧。”
见我发了话,红樱和清颜这才收敛了玩笑,互相递了个眼神,嘴角仍噙着笑意。
杨青青也如蒙了大赦,悄悄松了口气,红着脸,跟在她们身后,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上了后面那辆青帷小车,丫鬟们则安静地随侍在车旁。
车夫扬鞭轻喝,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一行人终于驶离了侯府。
临近中秋,街市上果然比往日喧闹了许多。
节庆的气氛像无形的染料,将整条长街都染上了暖融融的喜庆颜色。
扎花灯的铺子早早将各色灯盏挂了出来,走马灯、莲花灯、兔子灯……琳琅满目,灯骨上还贴着写有谜语的红纸条,随风轻轻摇曳。
点心铺子的伙计吆喝得格外起劲,柜台上新出炉的月饼堆得像小山,油润的饼皮泛着诱人的光泽,甜香混着油香,丝丝缕缕地往人鼻子里钻。
连街边的小摊贩也凑着热闹,粗瓷碗里摆着自家做的月饼,样式虽朴拙,却也透着家常的暖意。
我此行目的很明确,先去了城里新开张不久、口碑却极好的“王记”。
王记的铺面干净敞亮,伙计也机灵。
我细细问了馅料、火候,又尝了伙计切好的小块样品,才点头定了数十盒上好的鲜肉月饼。
侯府自家节下食用是一宗,更要紧的是分赠各府的亲友。
文家、郁家、宗家、陈国公府……人情往来,丝毫马虎不得。
还有表妹温婉也要在府里来聚聚,柳腾那事情经过时间,也经过打点后,终于平稳了下来,所以柳姑妈也打算来府里聚聚。
此外,我又吩咐随行管事,采买了些精巧的走马灯、应景的鞭炮,以及各色干果蜜饯,一应节下用物,有条不紊地置办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