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巨响,嬴政猛地将手中的笔记狠狠拍在书桌上,震得旁边的茶盏翻倒,茶水四溅。
随后他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那被精心伪装、看似天衣无缝的“嫪隐”,其包藏的祸心与已然形成的巨大威胁,在这铁证面前暴露无遗。
“猖狂!逆贼!”
嬴政的声音,充满了凛冽的杀意:“竟敢私蓄甲兵!勾结宗室旧族!图谋不轨!甚至染指军械!寡人岂能容你!”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喝:“刘高!”
“大王!”刘高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门口。
“即刻拟诏!传令卫尉德诚,点中尉军精锐三万,星夜兼程,直扑雍城,包围蕲年宫、赢盛府邸、孟氏所有庄院及北山矿场。
将嫪隐、赢盛、孟逸及名单上所有逆贼爪牙,尽数擒拿!就地正法!务求一网打尽,不得走脱一人!务必揪出其同党!”
君王暴怒,势如山崩。
愤怒几乎要淹没嬴政的理智,嫪隐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在秦国宗庙根基之地雍城,培植如此庞大的叛逆势力,这已非挑衅,而是对王权的悍然宣战。
“大王息怒!”
秦臻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沉稳有力,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嬴政翻腾的怒火上。
他并未直接阻拦嬴政下令的动作,而是上前一步,手指有力地按在那摊开的、记录着核心人物“孟逸”支援物资的笔记页面上。
“臣深知大王震怒!此獠罪行滔天,万死难赎其罪!挫骨扬灰亦不为过!然……”
秦臻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此刻凭此笔记,证据确凿,若雷霆一击,固然能将嫪隐及其摆在明面上的爪牙尽数铲除,固然痛快淋漓,明正典刑。
然,大王可曾想过,如此详尽周密的伪造身份、收买人心、筹措军资、勾连内外之举,岂是嫪隐区区一介白身之‘内侍’所能独立完成?
他不过一介落魄宗室,纵有通天之能,何以伪造出那份天衣无缝的‘嫪隐’履历?”
秦臻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精准地浇在嬴政怒火的根源上:
“嫪隐身后那条真正的大鱼,那条能只手遮天、为其改头换面、编织履历的巨鳄,此刻正隐匿于暗处。若此刻动手,固然斩断雍城的爪牙,然此举无异于惊涛拍岸,大鱼必沉,其只需断尾求生,便可再次潜入深水,再次深深潜藏于暗流之下。
待到风声稍歇,大王注意力移向他方,此獠便可再寻机会,重织罗网,届时,大王欲再将其连根拔起,便是难如登天。
大王雄才伟略,岂愿重蹈昭襄王覆辙?昭襄王承位四十余载,历经季君之乱、穰侯擅权,直至暮年方得尽握权柄。
大王正值英年,抱负吞吐天地,欲扫平六国,混一宇内。
若此等盘踞中枢、深不见底之肘腋巨患不除,大王何以倾举国之力东出函谷?何以安心逐鹿中原?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若不能将其势力连根拔起,必是遗祸无穷,此等隐患不除,大王伟业,必受其掣肘。”
此言一出,嬴政的动作瞬间僵住,他胸口剧烈起伏,紧握的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秦臻的话,字字诛心,击中了他最深的顾虑,让他看清了更深的棋局和更大的危机 --- 吕不韦!那份“完美”档案背后的力量。
一股极致的屈辱感与更深沉的杀意交织翻腾,嬴政紧咬着牙关,强行将那股怒气压回胸膛深处。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回原位,脸色依旧铁青,但眼中的狂怒风暴已然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先生所言……寡人明白。”
嬴政的声音低沉沙哑,不甘与理智激烈交锋,蕴含着风暴过后的压抑:“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逆贼在雍城囤积甲兵,日夜操练,坐视其羽翼渐丰,终成心腹大患?
寡人……实在心有不甘,如鲠在喉。”
他看着秦臻,目光灼灼,继续说道:
“先生……可有万全之策?既能剪除其羽翼,削弱其势,又可引蛇出洞,诱其幕后之主浮出水面,最终一网成擒,永绝后患?”
秦臻迎上嬴政那充满压力与期冀的目光,眼神坚定而自信:“大王,请相信臣。雍城,嫪隐及其所属势力,如今皆在臣掌握之中。其一举一动,其核心人物、据点详情,物资流向,乃至其可能的发难时机……臣皆有预案,并随时更新。
臣既已布下天罗地网,便有十足把握,将此獠及其所属势力,无论浮于水面之爪牙,还是藏于淤泥之根基,尽数连根拔起,一网打尽,绝无一条漏网之鱼!
此恶势力,非但不能任其坐大,更需借其之势,‘襄外必先安内’。
雍城之毒瘤不除,宫中隐患不尽,大王何以安心东出叩关?何以倾举国之力横扫六合?
唯有彻底肃清此等内患,涤荡朝堂,方能铸就扎实的根基。
待扫清内患之日,便是秦国朝堂彻底澄清、再无掣肘肘腋之患之时。亦是……”
秦臻的声音微微压低,带着一种深远的考量:“亦是大王真正掌握乾坤、顺势提前亲政的最佳契机。可一劳永逸,彻底摆脱束缚。”
“襄外必先安内……顺势提前亲政……”
嬴政反复咀嚼着秦臻的话语,尤其是那最后一句,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不甘的阴霾。
秦臻不仅承诺解决雍城之患,更将此事与他最核心的诉求 --- 亲政,直接联系起来。
他描绘的图景,不再是简单的抓捕叛乱分子,而是一次彻底肃清朝堂、彻底掌控王权的战略行动。
提前亲政、彻底摆脱束缚、真正执掌这至高无上的权柄,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共主,这个诱惑比单纯的愤怒更能点燃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嬴政胸中翻腾的怒火与杀意,被这更具诱惑力和战略意义的蓝图瞬间抚平了大半。
他闭上眼,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权衡着、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