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秦淮茹用力搓洗着手里的土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垢。
广播里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后勤处副主任……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徐建国那张年轻却沉稳的脸。
如果，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么势利眼，没有一心只想着从易中海那儿占便宜……
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让她浑身一颤。
如果当初，自己主动一些，把堂妹秦京茹介绍给徐建国，那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贾家攀上了徐建国这棵大树，别说吃饱穿暖，怕是连棒梗的工作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自己作为中间人，在这轧钢厂里，还会是现在这样，在后厨洗菜刷碗，看人脸色度日吗？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
悔恨像是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看看自己，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满手油污和泥水，整个人都泡在后厨的油烟味里，黯淡无光。
凭什么？
凭什么她于莉就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一股浓烈的酸涩和嫉妒涌上心头，秦淮茹手里的土豆被她硬生生捏出了几道指甲印。
……
徐建国应付完何大清父子俩没完没了的恭维，便找了个借口脱身，径直朝着办公楼走去。
他得去找李怀德。
这突如其来的任命，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必须搞清楚李怀德的真实意图。
李怀德的办公室里，这位副厂长正端着搪瓷缸子，悠闲地吹着热气，见到徐建国进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建国啊，来了，比我想的还快嘛。”
徐建国关上门，脸上带着几分苦笑，开门见山：
“李厂长，这……后勤处副主任的位子，责任太重，我怕我年轻，担不起来。您看，这事儿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李怀德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他将茶缸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我提拔你，你还不乐意？”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怀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盯着徐建国，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建国，我告诉你，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厂委会的研究决定！你担得起来要担，担不起来也得给我担起来！”
这话说得极重，没有留丝毫余地。
徐建国心里一沉，知道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可能。他沉默了片刻，只能换了个问题：
“那……采购部那边的工作？”
“你先兼着。”
李怀德的脸色稍缓，语气却依旧强硬，
“采购部那摊子事，关系到全厂的生产和口粮，没个压得住阵脚的人盯着不行。暂时就这么定了，不合规矩也得这么办。”
一个人干两个部的活？
徐建国心里无奈，这哪是升官，这简直是上了套的驴，还得加倍拉磨。
可眼下，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是，我明白了。”
他只能点头答应。
李怀德看他那副苦着脸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手指点了点他：
“你小子，别给我拉着个脸，天大的好事还让你不痛快了？”
他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前倾，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让你去后勤处，可不是让你去享福的，是有正经任务要交给你办。”
说完，他摆了摆手，
“行了，今天先回采购部，明天再去后勤处那边，把你那副主任的办公室收拾出来。”
从李怀德的办公室出来。
这哪是提拔，分明是给他上了一副新枷锁，还得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他溜达着回到采购部，刚一踏进门，办公室里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女声就响了起来。
“徐部长，您回来啦！”
王晓丹最是眼尖，她放下手里的报表，几步迎了上来，脸上是压不住的喜气：
“恭喜您高升啊徐主任！”
这一声“徐主任”，让徐建国心里微微一动。
后勤处那边人生地不熟，自己初来乍到，正缺一个信得过又机灵的帮手。
王晓丹这姑娘业务能力强，做事也利索，带过去正好。
念头一闪而过，他便点了点头：
“嗯，待会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晓丹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应下。
她随即转身对着办公室里伸长了脖子的众人喊道：
“都愣着干什么呀？徐主任高升，大伙儿不表示表示？”
这话一出，采购部里还没下乡的十来号人呼啦一下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徐建国，眼神里有祝贺，有羡慕，但更多的，是探究和盘算。
徐建国一走，采购部长这个位子可就空出来了。
副科长萧志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动，脸上挂着一贯平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建国哥，恭喜了。”
萧志强笑着开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这可是大喜事，今天怎么着也得请大伙儿搓一顿吧？”
“对对对，萧副科长说得对！”
“主任，必须请客！”
办公室里立刻跟着起哄，气氛热烈起来。
徐建国抬手虚压了一下，办公室里瞬间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他发话。
“行，请客是应该的。”
徐建国扫视一圈，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承蒙厂领导厚爱，提拔我当这个副主任，是得庆祝一下。”
他看向萧志强，语气轻松地吩咐道：
“老萧，这事儿你来安排，今天晚上，东来顺，想吃什么随便点，都算我的。”
“嘶——”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
东来顺！
那可是京城顶有名的馆子，吃一顿得花多少钱？
这位新上任的徐主任，出手也太阔绰了！
萧志强也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痛快地应道：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保证让大伙儿吃好喝好！”
徐建国看着众人兴奋的表情，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
“行了，都坐下吧。我猜你们刚才不是在讨论请客吃饭的事吧？”
他目光缓缓扫过几个平素里最活跃、心思也最多的刺头脸上，
“是不是都在琢磨，我走了之后，这部长的位子，谁来坐啊？”
被他看到的人顿时有些尴尬，嘴上连忙否认。
“哪有啊主任，我们就是替您高兴……”
“就是就是……”
徐建国笑而不语，那眼神仿佛能把人心思看穿。他不再多说，只是转头对王晓丹道：
“小王，你进来一下。”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将外面所有的探究和议论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