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开始。”
朱祁镇淡淡说道。
他快步走到一台简陋的仪器前——这是他根据现代热力学原理设计的示功器的原始版本，用于粗略估算效率。
示功器，是与活塞式空压机气缸中的压力及活塞行程相联系，可绘制出示功图的装置，于1790年被瓦特发明。
瓦特通过示功器的研发，能够测量蒸汽机的做功情况，为后续改进提供了关键数据支持。
这一装置的发明进一步优化了蒸汽机的性能，推动了工业生产效率的提升
朱祁镇走到前面，仔细观察着记录笔在缓慢移动的纸筒上画出的曲线，心中飞速计算。
“热效率……接近百分之八。可用于产业化！”
朱祁镇喃喃自语，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数字，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后不值一提。
但在此刻，却是划破漫长古典黑夜的第一道炽热光芒！
他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
隆隆作响的矿井深处，巨大的蒸汽抽水机不知疲倦地排干地下水，让矿藏得以深入挖掘。
蒸汽纺纱机在宽敞的厂房里齐声轰鸣，纺出雪崩般的棉纱，彻底颠覆纺织业。
巨大的蒸汽锻锤，一次次精准地砸下，锻造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坚韧的金属构件，为工业革命铺平道路。
航行于大洋之上的木船摆脱了风的桎梏，从蒸汽明轮到螺旋桨，从铁肋木壳舰到蒸汽铁甲舰，将大明龙旗插遍寰宇！
当然，这一切还很漫长。
但有了蒸汽机，便有了良好的开始。
很快，朱祁镇平静下来，他环视工棚内所有激动、敬畏、恐惧的面孔，高声说道：
“雷敬有功，重赏！”
“赏金万两、银十万两，园林一处！”
“赏团队所有成员，金三千两，银三万两，别墅一处！”
“赏基地所有工作人员，包括警卫、杂役在内，赏银五十两！棉布十匹，占城稻米五百斤！”
“谢陛下！”
车间之内，所有人齐刷刷下跪谢恩。
“众卿平身！”
“此次，朕再立一规矩。”
“从今日起，工业设计人员、武器研发人员等一切科研人员，见朕可以不贵！”
“科学，需要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
“此事不必再议。”
“另，今日之事，除相关人员外，凡有片语只字泄露者，无论官兵匠役，立斩不赦，株连三族！”
“此地代号龙潭，一切记录、图纸，封存编号，雷敬亲自掌管。”
“龙潭基地锦衣卫、卫兵一干人等，你可全权指挥。”
“有技术难题或生产上的需求，随时可来市里见朕，朕无条件支持你们……”
“谢陛下！”
包括雷敬在内，所有技术人员，都感受到朱祁镇对人才的尊重。
“即日起，龙潭分为三组。甲组，以煤铁矿山为生产场景，继续优化此机，朕要它的效率更高，体积更小，力量更大，运行更稳！”
“得令！”
“乙组，着手设计适用于纺织等民用工业生产场景。力争一台蒸汽机，带动一座工厂！”
“得令！”
“丙组。”朱祁镇顿了顿，目光锐利，“研究如何将此机用于港口起重、火车与舰船动力、锻锤钻机驱动等，主要用于生产兵器，厉马秣兵！”
“得令！”
“雷敬，你为总指挥，可有信心做到！”
“有！”
“臣！领旨，谢恩！”
雷敬感到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原来，陛下的目光早已超越了这台机器本身。
他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工业和军事后勤保障体系的雏形！
朱祁镇走到依旧咆哮不休的蒸汽机前，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他凝视那有节奏运动的活塞杆良久。
隔着空气，他感受着煤炭燃烧所传递出的温热，以及机器里面所禁锢的、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磅礴力量。
未来的图景在他脑中激烈地碰撞：生产力爆炸式的增长，军事领域的彻底变革。
以及，大明评结果工业优势，对整个世界进行的降维打击！
“继续测试，记录所有数据。朕要看到它连续运行十二个时辰的性能报告。”
朱祁镇走出基地，工作人员们继续忙碌了起来。
……
很快，蒸汽机便在海防等地大规模应用。
首当其冲的，便是水力织布厂。
海防河网密闭，白藤江，便是一条重要的河流。
作为海上桂林——下龙湾通往河内市的门户，白藤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938年，曾为静海军节度使杨廷艺麾下牙将的吴权，在此击败南汉水军。
981年，宋黎战争，前黎在此击败宋军。
1288年，陈朝亦在此击败元军……
如今，白藤江一处水流平稳的河畔，矗立着一片广阔厂房。
这便是海防纺织厂。
与钢铁厂、军工厂不同，这里的声音更为密集、尖锐，仿佛无数只钢铁蜜蜂在同时振翅，发出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持续性嗡鸣。
巨大的水轮带动着改进过的水力纺纱机和织布机，生产效率已远超手工。
海防军民所需的衣服，远洋舰队的船帆，倾销南洋乃至大陆的棉纱、布匹，大多是在此生产。
而今天，这里戒备森严，总办大匠雷敬亲自坐镇，他身边围满了纺织厂的管理人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厂房中央那台庞大的机器——一台经过特殊设计的卧式双缸蒸汽机。通过复杂的皮带和齿轮，这台机器，可以连接并控制着二十台最新式的蒸汽动力多轴纺纱机。
水力纺纱机本身的结构已然精妙，拥有多个纱锭，而且仅凭水流即可运作。
但水流比起蒸汽机来说，自然是远远不如。
有了蒸汽机，动力更充沛，生产效率更高。
“雷总，可以了吗？”
纺织厂厂长石继勋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庞大机器，殷切地问道。
“嗯。”
“断开水力连接！”
厂长高声下令，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
工匠们迅速操作杠杆和离合器，伴随着一阵沉重的摩擦声，连接外部水轮的巨大传动轴缓缓停止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