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下去吧。”
赢世民挥挥手,轻描淡写道:“季慕白,安抚受惊的楚国使团,以及追查江湖义士的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妥善处理。”
“老臣明白!”
季慕白心领神会。
毕竟所谓的妥善处理,就是冷处理,拖字诀。
给孙无虞送药是面子,让他闭门思过是里子。
至于追查凶手?
那自然是永远也查不到的。
几人退出大殿,走在宫内的青石板路上,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张主事揉了揉还有些淤青的嘴角,嘿嘿笑道:“大人,陛下这……算是默许咱们了吧?”
季慕白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默许什么默许!陛下是体恤臣下,明察秋毫!孙无虞那厮自取其辱,陛下不过是秉公处理!”
“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今天这事儿,出了宫门就烂在肚子里!对外口径就是孙无虞酒后失仪,不幸遇袭,陛下仁厚,已遣医送药,责令其反省!”
“是是是,下官明白!”
张主事和其他几人连忙点头,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和一丝干了件大事的兴奋。
而很快,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
朝野上下,听闻孙无虞在饮宴遇袭,以及陛下对鸿胪寺官员的惩罚后,反应各异。
大多数人都是会心一笑。
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员,或许会觉得此举有些过于护短,不够稳重。
但一想到孙无虞那番混账话,又觉得他这顿打挨得不冤。
陛下的处理。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毕竟,武国立国以来,还没受过这等羞辱。
若是轻轻放过,反倒显得懦弱。
至于民间,市井百姓可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们只听说了楚国使臣,口出狂言侮辱长乐公主,被路见不平的义士给教训了。
但陛下不仅没追究义士,还让那使臣闭门思过。
这故事听起来就解气!
长安酒肆茶楼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百姓们纷纷称赞陛下英明,维护自家公主。
对外强硬,这才是天朝上国该有的气度!
而与此同时,四方馆内,接到武国送来金疮药和安心静养通知的孙无虞,差点把药瓶砸了。
武国皇帝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羞辱!
还踏马不慎冲撞义士?
打他的分明就是鸿胪寺的官员!
武国这番处置,摆明了是说打你活该,而且打你的人你还找不着!
可他再愤怒,也不敢真的发作。
楚国现在的处境他自己清楚,内忧外患,根本经不起与武国交恶。
这顿打,看来是白挨了。
这口气,也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然而,即便挨了这顿实实在在的胖揍,鼻青脸肿地躺在四方馆的床榻上,孙无虞左思右想,翻来覆去,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在楚国的观念里,女子贞洁重于泰山。
一位公主,即便身份尊贵,若在婚前与男子有染,那便是德行有亏,价值大打折扣。
他楚国愿意以贵妃之礼,那可是仅次于王后的尊位,来接纳一位失贞的公主,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宽容和恩赐了。
是看在武国实力强盛的份上,做出的巨大让步。
他甚至觉得,武国皇帝听到这个提议,就算不立刻答应,至少也该认真考虑一下。
毕竟这解决了公主的尴尬处境,还换来了两国邦交。
可现实呢?
迎接他的,是劈头盖脸的辱骂和拳脚,是武国皇帝近乎包庇纵容的惩罚,是长安百姓快意的嘲笑。
这完全不符合他认知中的逻辑!
“蛮夷!不通教化!简直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
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的孙无虞,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武国上下民风彪悍,不懂礼义廉耻为何物。
越想越觉得委屈,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得他几乎要吐血。
但他这口闷气还没顺过来,新的噩运就降临了。
就在鸿胪寺官员慰问离开后的第二天夜里,四方馆内一片寂静。
孙无虞正因身上的伤痛,和心中的郁结辗转难眠。
忽然,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他的房间。
他还来不及呼救,一个大麻袋就套在了他头上。
紧接着,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了他身上。
这次下手的人,明显比鸿胪寺那帮官员更专业,也更狠辣。
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让他疼得撕心裂肺,又不至于留下太明显的致命伤。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一声不吭,打完就走。
等馆内守卫被孙无虞杀猪般的惨叫惊动赶来时,只看到一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套着麻袋瑟瑟发抖的正使大人。
“孙大人,你好这口?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安排安排?”
守卫没看见孙无虞挨揍的一幕,进来时,只看到孙无虞套着麻袋,浑身是伤的惨状。
还以为孙无虞有某种……不可说的癖好。
于是便贴心的建议道:“放心,我们拉皮条……不是,我们和京中各大花楼都有长期合作业务,您喜欢什么玩法都有,有需求可以和我们提,自己……嗯,容易受伤。”
“滚啊——!”
孙无虞悲愤的大吼一声。
这次,是真的怕了。
毕竟,如果说第一次挨打,还能说是官方人员的临时失控。
那这次夜半偷袭,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了。
而且对方身手矫健,来去无踪,分明是真正的江湖义士!
难道这长安城里,真有那么多吃饱了撑的,专爱打抱不平的游侠儿?
这民风也太踏马彪悍了吧!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恐惧和愤怒交织之下,孙无虞再也忍不住了。
他确信,这背后一定有指使者!
而最大的嫌疑,就是那个与赢丽质关系密切的李北玄!
毕竟除了他,谁还有动机,有能力如此三番两次地针对自己?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孙无虞不顾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爬起来。
他要进宫!
他要向武国皇帝赢世民,提出最严正的抗议!
他要揭露李北玄的暴行!
就算楚国势弱,也不能如此任人欺凌!
然而,孙无须显然低估了长安义士们的活跃程度和……性别构成。
当他带着几个同样鼻青脸肿的随从,气势汹汹地走出四方馆,准备前往皇宫告御状时。
刚转过一个街口,就被一群早就等候在此的……中年妇人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