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好的,我马上过去。”
他吩咐秘书林锐通知吴文轩书记和其他市领导稍等片刻,然后独自一人走向二楼的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里,沙瑞金已经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刚沏好的茶。他示意苏哲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苏哲同志,坐。”沙瑞金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沙书记。”苏哲依言坐下,腰杆挺直,神态恭敬而不卑不亢。
秘书轻轻带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沙瑞金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先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小口,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像是随意聊天:“上午看了看,京海这两个大项目,推进速度很快,场面也很壮观。你苏哲同志,确实有能力,有魄力。”
“谢谢沙书记肯定,这是在省委省政府的坚强领导下,京海上下共同努力的结果。”苏哲谨慎地回答。
沙瑞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话锋随即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不过啊,苏哲同志,正因为京海的发展势头这么好,项目这么成功,我作为省委书记,考虑的问题就要更多一些,更全面一些。”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苏哲的反应,见苏哲只是平静地听着,便继续说道:“汉东省是一个整体,各个地市的发展要均衡,要协调。不能有的地方撑死,有的地方饿死。现在京海这艘航母已经起航了,动力十足。但是,吕州、吊州他们呢?作为兄弟城市,他们的发展同样重要,甚至从全省的产业布局来看,有些基础更好的地方,可能更适合承接某些产业。”
苏哲的眼神微微一动,已经明白了沙瑞金的意图,但他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沙瑞金见苏哲不语,便更加直接地说道:“我考虑,从全省‘一盘棋’的角度出发,是不是可以将京海半导体产业园的一部分产能,特别是相对成熟或者配套要求更高的环节,转移到吕州的高新区去?吕州的工业基础更扎实,人才储备也相对丰富。另外,听说你们正在和几家新能源车企洽谈,准备引进电池包和电控系统制造项目?吊州本身就是汽车城,产业链配套完善,如果把这两个项目放到吊州,是不是更能发挥集群效应,避免重复建设?”
说完,沙瑞金身体靠回沙发背,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看着苏哲,等待他的回应。这看似是商量,实则是在以省委书记的身份,提出一个带有明确倾向性的“建议”。
苏哲沉默了几秒钟,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迎上沙瑞金的目光,语气平稳却异常清晰:“沙书记,您从全省角度统筹规划的考虑,我理解。但是,我认为,现代产业的发展,尤其是半导体和新能源这种技术密集型、资本密集型产业,恰恰需要集约化、集群化发展,才能形成合力,快速突破技术瓶颈,降低综合成本。京海目前已经初步形成了从设计到制造,再到应用的良好生态雏形,这个时候分散布局,可能会事倍功半,削弱整体的竞争力。”
他稍微停顿,继续有理有据地阐述:“而且,这些产业项目,是京海市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好不容易才吸引来的。投资方看中的,也正是京海目前形成的这种产业生态和高效的营商环境。如果强行拆分转移,不仅会挫伤投资方的信心,也可能影响后续其他重大项目的引进。”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也冷了几分:“苏哲同志,你提到的这些,是问题,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省里可以出台配套政策,做好协调工作。至于投资方,只要优惠政策到位,配套服务跟上,在哪里投资不是投资?关键是看大局嘛!”
他稍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再说了,京海能吸引来这些项目,难道就没有借助省里的一些资源?没有利用之前你在光明区积累下的一些人脉?丁家成书记念旧情,不跟你计较,但省里要有省里的通盘考虑!不能好处都让一个地方占了,对吧?”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甚至带着点敲打的意味。
苏哲听完,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沙瑞金感到一丝不安。
“沙书记,您说得对,省里确实有省里的考虑。”苏哲不紧不慢地说着,同时伸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手机,“既然您认为省里的统筹规划更合理,更符合大局,那么这么大的产业布局调整,我觉得,还是应该听听更高层面的意见,确保方向完全正确,您说呢?”
沙瑞金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苏哲熟练地在手机上拨号,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苏哲,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哲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按下了免提键。电话接通得很快,那边传来一个干练而略带威严的女声:“小哲?这个时间打电话,有事?”
正是苏哲的母亲,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刘萍。
“妈,没什么大事。”苏哲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家常,“我正在和我们省委沙瑞金书记汇报工作。沙书记从全省发展大局出发,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战略构想,觉得京海的半导体和新能源汽车项目过于集中,建议将一部分产能转移到吕州和吊州去,以便更好地均衡全省发展。我想着,这么重大的产业布局调整,应该及时听听您这位主管领导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