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从这世上一睁眼,就知道一切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没有惊艳瞩目的开局,没有显赫的身世,更没有曾经看过的那些故事里主角、不费力就拥有的金手指。
他甚至竟然是出生在一个死人陵墓里。
抚养他的人,甚至是个怪物。
那怪物穿着女人的裙衫,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想挣扎,可是才发现自己四肢没有任何力气。嘴里甚至只能发出哇哇的哭声。
于是怪物把他搂的更紧了。
“这孩子之前明明已经没气了……”旁边有声音模糊说道。“他是不祥之子……”
生下来的明明是个死胎,女人死活不愿意撒手,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睁眼了。
一双幽黑的眸子,看着完全不像是懵懂的婴孩。
旁边的人甚至有些害怕。
可女人把孩子搂的极紧,兴奋地哭泣。
周围那一张张惊慌的脸孔,一声声绝望的尖叫,他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死去。
他惊恐失措,甚至怕这一切会轮到他的身上。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会是这样地狱般的开局?
他恨透了,也吓怕了,凭什么这一切会轮到他的身上?这不公平。
甚至,在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后,他才第一次看见他“自己”的样子。
皇陵内没有镜子,他只知道很多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惧怕,和厌恶。
这些蟑螂一样的凡人,竟敢这么看着他?他愤怒。
直到古老的铜镜子中,第一次倒映出他在这个世界的“相貌”。
那一刻他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镜子前。不敢相信地抬起手。
他的脸,他的脸是什么鬼?!
在那一刻,他彻底的疯了。
他憎恨这个世界,更憎恨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的人。
后面他慢慢地了解,原来,他真的是出身于大户人家。
原来,曾经那些主角光环,他真的都有。
他本应富贵荣华,仆婢成群,本应在这个世界大放异彩,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光芒。
可这一切都被毁了,是被那个皇宫里的女人。
皇宫,代表这个世界的权力之巅。
终于,他笑了。他终于知道他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是什么了。
没错,他要让这个世界的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神明。
他要做这个世界的神。
凌驾于皇权,凌驾于众生。
……
十年后,他靠着脑子里领先时代的知识,终于让一部分人死心塌地相信,他是通晓古今的神,降临于这具身体。
他拥有一群无脑的信徒。
很好,他很开心。
他不再讨厌阴暗的皇陵,他甚至把这里当做了他登基的宫殿。
他要蛰伏,要计划,要一步一步筹谋布局,吞并那个皇城、那个权力之巅。
直到那一天。
他在山上捡到了那个襁褓里的孩子。
很多人会往皇陵附近偷偷丢死孩子,他本以为这个也是,尤其是襁褓里那张脸被遮的严严实实。
可是他忽然发现,这孩子露出的一双眼睛竟然动了。
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第一反应是要杀了这孩子,可是当他拉下这孩子的面容,突然就僵住了。
一张丑陋无相的脸。
那一瞬间,他仿佛是回到了照镜子时候看到的自己。
而这孩子竟然不哭不闹,只有一双眼睛仿佛有着异样的神慧。
他不由慢慢眯起了目光。
在这山上,他已经有些无聊了。况且神,需要一个继承人。
和那些愚蠢的凡人信徒不一样,他需要一个继承他一切智慧和能力的“化身”。
这个孩子太合适不过了。
而包着这孩子的襁褓,绣着云纹。守在皇陵附近的信徒说,竟是一个宫女打扮的女人,在前夜趁着天没亮、偷偷抱着孩子丢到了这里。
他听见眼睛亮了。
这一刻,他看着怀中的孩子,终于决定,他要留下这个孩子,并且把她培养成专门助他完成大业的“秘密武器”。……
后来,他又让信徒,在山上随便找了一个被丢弃的无名孩子的尸骨,裹上那块襁褓,重新丢到了之前发现孩子的地方。
就好像,他有什么预感。
果然在时隔许久(数日)之后,那个神秘的宫女竟又出现了,她惊慌失措地找到了之前丢弃孩子的地方,一眼看到地上的襁褓,仓皇地就抱起来,迅速偷偷摸摸埋首走了。根本没发现这孩子甚至不是她之前的孩子。
她不关心这孩子的死活,只是碍于宫里贵人苏醒之后,赌咒发疯一定要寻回孩子的尸骨。
活虽不可能,但死也要见尸体。
_——
在三个月内,京师格局分外动荡,之前空悬许久的六部已经全部换上了新人补齐,圣君雷厉风行,甚至还罢免了一大批六部从前的旧官。
整个六部大换血,朝野迎来前所未有全新格局。
“我们这位陛下是个有手段的,”谢胥看着送来的厚厚一沓卷宗叹息,圣皇和贵人虽死,但贵人留下的那些旧部,本来一时半会可拔除不掉。
但是因为六部尚书,被吕洞宾设计收割殆尽,简直给了圣君天赐良机。如今,六部尚书皆已经是圣君自己的人,再也没有制衡,没有掣肘,四海之内,皆为君威。
但是这阵子我们谢指挥是收到了不少唾沫和背后戳的脊梁骨,骂他三姓家奴的,骂他背主求荣的,骂他卖脸往上爬的,还有人当着面直接蛐蛐:“还得是谢指挥有手段,前脚靠着贵人飞黄腾达,后脚就能让圣君破格重用,这等手腕我们真是八辈子也学不来啊。”
很多人连讨好一个主子都绞尽脑汁,别说是两个了。如果男人中也有狐媚子,必然就是这个姓谢的转世。
“多谢夸赞。”谢胥仿佛听不懂讽刺,微笑如风。
对面直接气得回家吐了三升血。
却苦于不知道谢胥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
又酸又嫉妒。
书房里,吕姑娘饶有兴致看着谢胥,“其实我真的挺好奇的,你真能根据婴孩的骸骨、就能画出成年后的种种样子?”
这个传说实在是把谢胥吹捧的太过高了,虽说谢胥的画技确实出众,可吕嫣总觉得有点扯。
谢胥原本站在书架前,伸手把手里的卷宗放入,闻言,居然一下沉默了,片刻他意味深长看了吕嫣一眼。
吕嫣心道,有猫腻。
“……准确地说,三岁以前,人的骨骼都还没有成型,画出的相貌,有很大概不准确。”
吕嫣闻言眉头挑了一下。
谢胥这话,难道是在承认,他其实是画不出来的?那疯传的他靠着画像取得了贵人的欢心,又是怎么回事?
谢胥慢慢从书架旁转身,这件事,现如今什么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无论怎么样,孩童一定会兼具父母双方的特征,这是几乎恒定的。”
也就是说,无论孩子怎么长,他的相貌必然会有父母的痕迹。(极小数概率除外)
吕嫣微微张了口,脸上明显地流露出吃惊。她看着谢胥,谢胥也看着她,虽然谢胥没有明说,但是,他怎么画出来的,吕姑娘显然在这一刻已经秒懂了。
谢胥见到了贵人。如果要他画出贵人的子女,那这个子女必然有一半贵人的特征。
而谢胥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圣皇,但是,圣皇的画像,满大街都有。
“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谢指挥使是靠着耍心机得来的荣华富贵,外面对他的评价真没错,的确是心机深沉狐狸精啊。
“吕嫣。”谢胥忽然轻轻喊了一声。“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自己的身世吗?”
这句话音落,书房内陷入半刻的寂静。
谢胥知道了吕洞宾临死前最后说的那些话。虽然他确实是故意刺激吕嫣,但有没有一丝可能他说的是真的。
“不好奇。”吕嫣表情很坦然。
身世。这东西对吕嫣从来都不重要。
谢胥也挑了一下眉,似是笑了:“万一你真的是什么落难公主、或者,天潢贵胄呢?”
吕嫣不是还曾想嫁王侯将相,谢胥一直耿耿于怀。
吕嫣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她八百年前都早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这句话了,懒洋洋道:“能被丢掉的天潢贵胄,还能是天潢贵胄吗?”
在许多故事里,这种皇族子孙死的比普通人都惨,保不齐连全尸都没有。谁爱当谁当。
“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自己就办得到。”吕嫣斜睨了谢胥一眼,“不需要靠出身。”
对现在的吕嫣来说,她早已经完全体会到了一种真正的、不被任何所羁绊的自由。
她可以做任何人,做任何事,只要她想。
谢胥定定看着身边的女子,终于再次忍不住,重重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