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就让这些人在村子里乱窜么?”黄大宝担忧道。
“少爷,要不要把这帮家伙都给扔出村子?”熊二瓮声道。
“你扔他们干啥?搞得好像咱心虚一样。”顾洲远摆摆手道,“我可是皇帝封的县子,跟咱们的青田县令理应友好合作才是。”
苏沐风眉头深深皱起,他听顾洲远说话语气好像怪怪的,里头似乎透着一股子怨气。
“顾兄你放心,我到时一定会为你说话的,那些想要构陷于你的人,一定不会得逞!”苏沐风郑重其事道。
苏汐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朝着顾洲远道:“远哥我们下去吧,这里太高了风大,我感觉有点冷。”
“高处不胜寒啊。”顾洲远悠悠道,说着,迈步往楼梯口走去。
几人连忙跟上。
“你们这村子里,怎么看不到孩童?”许之言朝着身后跟着的赵婆子问道。
“现在已经开学了,自然是都去学堂里读书去了。”赵婆子回道。
“不对,”管家狐疑道,“男娃去学堂读书,那女娃呢?你不要跟我说你们村里没有女娃吧?”
许之言目光一凝。
他就觉得之前有哪里不对劲。
管家说的对啊,这村子一路走来,竟连一个嬉闹的孩童都没有。
诚然如赵婆子所说,顾洲远重视百姓教化之事。
可女娃呢?为何女娃娃们也都消失不见了?
这世界重男轻女很是严重,听说有些偏远的村子里,百姓家中生了女孩儿,往往当场就将其溺毙盆中。
这大同村处处透着诡异,难道这村子里竟也似传说中那般,将女子全都抛弃了不成?
果然这些表面的繁荣都是虚假的,顾洲远的治下,残暴独裁才是真相!
他正在疯狂脑补大同村的畸形思想,就听赵婆子不紧不慢道:“女娃跟男娃一样,也送去读书了呀!”
赵婆子望向这群人,就像看着傻逼一样,要不是这伙人已经贡献了二十文钱给她,她真的想骂他们一句傻逼,然后扭头就走。
她哪里知道,这村子里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颠覆常识的。
许之言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先是瞳孔猛地收缩,紧接着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婆子那句“女娃也送去读书了呀”,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却在他听来,不亚于一声惊雷。
“女娃……也读书?”许之言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发干,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赵婆子在戏弄他。
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即便是富庶之家,让女儿识文断字的也属凤毛麟角。
女子即便是学习,也多是围绕着相夫教子而来。
将所有女童和男童一样送入学堂接受正规教育,而且还是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
村子里的男孩都有书读,这已然是极其难得的一件事。
现如今这老妇人竟说,女子也能读书?
这简直……简直是闻所未闻!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之前对顾洲远的所有猜测——残暴、独裁、表面功夫——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一个会强制要求所有女童读书的地方,其治理者的想法,恐怕远非他所能揣度。
这不再是简单的富足或者防卫严密,而是一种触及社会根基的、近乎离经叛道的秩序重建。
许之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整洁的村巷和井然有序的屋舍。
此刻,这些景象在他眼中蒙上了一层全新的、更加令人心悸的色彩。
顾洲远此人,所思所想,所行所为,竟已深入到教化伦常的层面,其志绝非小打小闹。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脚下坚实的土地正在裂开。
一只恐怖巨兽正慢慢张开大口,要将他这个极度崇古的老古董一口吞下!
这大同村,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诡异”和……可怕。
一旁的管家也是瞠目结舌,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显然也被这个消息震撼得不轻。
赵婆子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脸上那“看傻逼”的神情更加明显了。
她撇撇嘴,似乎懒得再跟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官爷多解释。
只眼珠子乱转,严密盯视着每一个人,要是谁的口水滴在地上,她立刻就要开一张罚单出来。
毕竟,傻子是最容易淌口水的,村里的二傻子就是。
许之言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但细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这,这是顾县子定的规矩?”
“是啊,”赵婆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爵爷说了,娃儿不管男女,多读点书总没坏处,明事理,将来才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咱们村的孩子,到了年纪都得去学堂,这是村规,顾爵爷说这叫义务教育。”
村规……义务教育……许之言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已不是个人善举,而是成了整个村落的共同法则。
他忽然意识到,顾洲远在这里的影响力,恐怕已经渗透到了村民的骨髓里。
这种基于共同利益,甚至是颠覆传统认知的“利益”,和严明村规建立的凝聚力,远比武力威慑更为牢固和可怕。
此时此刻,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警惕。
顾洲远,究竟想打造一个怎样的世界?
而自己这次前来,真的能撼动这棵已经深深扎根的异数之树吗?
震惊之余,是更深的寒意和迷茫。
王三等一众衙役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触动。
大同村人都有钱了,让家里娃去念书,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女娃也去念书?还是那句话,有钱了,花上一些也没所谓。
认知低下且没有钱财的人,遇到事情想的往往都是最简单直接的。
那就是有钱便是道理。
等我有钱了,办事比他们还要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