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罗王都,金城。
夜色如墨水一般,笼罩着这座古城。
王宫深处,一座隐藏在假山流水之后的密室。
空气潮湿而凝滞,只有墙壁上几盏昏暗的油灯,跳跃着昏黄的光晕,将人影拉长,又扭曲地映在冰冷的石壁上。
密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身形精悍的中年男子闪身而入。
他身着深色披风,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狭小的空间,目光最终落在了密室中央端坐着的那位女子身上。
女子穿了一身素雅的淡金色常服,端坐于蒲团之上。
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度,让来人心头一震。
却见她面容虽然普通,但体态丰腴而匀称,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能看出肌肤的莹润光泽。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身高。
即便跪坐着,也显得异常挺拔,据传其站立时长七尺有余,这在女子中极为罕见。
更奇异的是,她垂下的双手指尖竟能轻松触及自己的膝盖,比例异于常人。
朴男建瞬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新罗国主,女王金福曼。
密室内除了金福曼,再无他人。
朴男建心中微微一沉,但还是依礼微微躬身,随后在金福曼对面的蒲团上缓缓坐下。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四周的阴影角落,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金福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不必再看了,百济王没有来,也没有派任何人来。”
朴男建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哼!怎么?”
“他百济是铁了心要做李彻的狗,甘心当一辈子的提线木偶了?”
“他百济王凭什么,就凭那个燕氏是他的外甥女?”
朴男建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愤怒,但说到‘李彻’二字时,金福曼仍能感觉到他从心底发虚。
朴男建色厉内荏,继续恨声道:
“那燕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李彻后宫里的一个宠姬而已,连个正经名分的侧妃都不是!”
“就凭她那张脸,能保得住百济诺大的基业?简直是痴人说梦!”
金福曼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
她并未直接反驳朴男建的话,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臣服于奉王......又有什么不好呢?”
“至少,在奉王的羽翼之下,新罗不必再日夜担忧强邻的觊觎,奉军那坚船利炮,既能恐吓于我等,又能护我等安全。”
“朴首领,你应当记得,在奉王崛起之前,你们高丽可是一直想要吞并我新罗的!”
这番话,看起来是在陈述事实,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朴男建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哈!”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对面的女人:
“我的女王大人,您若真是这般想的,今夜又何必屈尊降贵,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见我?”
金福曼微微一怔,没有开口反驳。
“看看李彻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他派我们三国的船队去打倭人,让我们的士兵去送死,消耗我们的力量,以至我三国海军全军覆没!”
“用完了,就对我等弃如敝履,还让我们出人出粮,以供他去倭岛摘取胜利果实!”
“这就是他所谓的‘庇护’?天下有哪家宗主国,会对藩属国如此‘庇护’?!”
“女皇大人,您真的甘心吗?甘心永远做他脚下的傀儡女王?甘心眼睁睁看着新罗的基业,一点一点被奉国蚕食鲸吞,最终彻底沦为奉国的一个行省吗?”
“您金氏先祖的荣耀,新罗百年社稷,就要断送在您手中,成为奉国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了!”
朴男建的质问字字诛心,狠狠戳中了金福曼内心最深的隐痛。
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朴首领,你也别忘了!”金福曼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冷意,毫不示弱地回视朴男建,“最先向奉王献上降表,引奉国大军入高丽的,正是你们朴家!”
“奉国是趁着你们朴家谋反,搅得高丽大乱,才名正言顺出兵灭了高丽王室。”
“而你朴家,见奉军势不可挡,立刻转身就跪倒在李彻脚下摇尾乞怜。”
“如今,倒有脸来跟孤谈廉耻?谈尊严?”
“朴首领,你的廉耻和尊严,又值几钱?”
“你......”朴男建被戳到痛处,瞬间勃然大怒,一拳砸在身前的矮几上。
但很快,他又强行压下了怒火,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而决绝的神色。
“正因如此,正因为我朴家做过引狼入室的蠢事,才更不能坐以待毙!”
“女王大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李彻和他的奉军主力,此刻正深陷倭国战争泥潭。”
“据我多方打探,他已与倭国的海部宗贞展开决战,那是一场倾国之战!”
“李彻此刻必然无暇他顾,他的眼睛只盯着京都,而不会考虑背后之事!”
朴男建的语气瞬间变得急促,而又充满诱惑力:“趁此时机,我等三国正当联手!”
“新罗、百济、加上我高丽复国义军,可以在背后断其粮道,焚烧其码头上的战船,以封锁海路。”
“将奉国留在新罗的军队连根拔起,让李彻的后路彻底断绝!”
“届时,他与倭人拼得两败俱伤之际,我等挥师渡海,前后夹击,则奉军必败无疑!”
朴男建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若是天佑我等,能让李彻那厮直接死在倭岛之上......哼哼......”
“奉国那个小世子才三岁,主少国疑,奉国内部必生大乱,他们哪里还有余力来吞并我们?”
“届时,三国独立,恢复旧疆,指日可待!”
他喘了口气,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阴狠:“即便李彻那厮命大,侥幸生还......他带去的奉国最精锐的大军,也必然在倭国和我们的夹击下损失殆尽!”
“奉国元气大伤,至少十年之内,他将无力再东顾,我们就赢得了喘息之机,赢得了壮大的时间!”
朴男建看向面前沉默着的金福曼,低声喝问道:
“王上,您只需要告诉我......此事做,还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