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离家久了,有点想家。
又或许是白天聊天,聊到了十七岁。
顾兰溪这天晚上做梦了。
梦到陆南亭邀请她去酒吧,看一场表演。
那也是顾兰溪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观看陆南亭演出。
十七岁的少年喜欢耍酷,喜欢微微扬起下巴,用很轻慢的语气跟人说话。
每句话能短则短,绝不长篇大论。
但在她面前,陆南亭很喜欢笑,话也特别多,多到每次上课,她都要强调好几次纪律,让他不要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他才能老实下来,认真听讲。
他那时候身型比现在要单薄许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与稚嫩,因为长相太过漂亮,顾兰溪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像个女生。
当然,这种不礼貌的想法,在撞见一个男孩跟他告白,结果被他揍得满脸桃花开之后,再未冒出来过。
那年冬天,她开始频繁出入陆家。
陆南亭的房间是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书房,书房里有一张长长的书桌。
补习的时候,他一般坐在左边。
听讲的时候,他喜欢托着下巴,斜倚在书桌前,上身缓缓下压,直到视线与顾兰溪持平,才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轻轻勾起嘴角,用很认真的语气喊她:“顾老师。”
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说他没听懂。
每当这时,顾兰溪都会拿起一根小棍子,规规矩矩的坐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点着桌面上的卷子,温言细语的给他解释。
但也有例外。
有时候他会说自己渴了饿了,按铃叫阿姨送吃的喝的上楼,然后缠着顾兰溪一起吃吃喝喝。
有时候会跟她说自己遇到的事儿,或者听来的八卦,死缠烂打,非要“课间休息”。
顾兰溪很有时间观念,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对爱情和婚姻也没什么想法,所以,哪怕陆南亭长得帅,对她的喜欢从不掩饰,家庭条件也很好,顾兰溪却从未对他动过心。
每当被打断,只有工作时间不得不延长的不快。
冬日里天黑得早,陆南亭一磨蹭,下课的时候,顾兰溪就容易撞上陆家的饭点儿,然后陆太就会和蔼可亲的用家乡话喊她“满满宝贝,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大概太缺母爱,她从小就对年长女性的善意没什么抵抗力。
每当这时,她就会忍不住答应。
等吃过饭,天基本就黑了。
陆南亭就会兴冲冲的送她去地铁站。
陆家离学校挺远,但走个一公里多点儿,就有地铁站,上了地铁,中途只需换线一次,就能坐到A大东门。
顾兰溪知道他故意拖延时间是为什么,无非想和自己多待一会儿。
这些小花招,从前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子,不知道用过多少遍。
但这酷酷的大男孩对她的拒绝,总装听不见。
看在高薪份儿上,顾兰溪每次都默念着“甲方乙方”,背着书包走前面,陆南亭就双手插兜,懒洋洋的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走她身后。
他那时候就很高了,影子都要比顾兰溪的长。
两人影子在路灯下拉成长长一条,随着转弯,还有路灯变化,时而相交,时而分开。
那时候,他只看着两人影子,就能看很久……
日子一天天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
朋友的酒吧里举办跨年活动,邀请陆南亭过去表演。
十七岁的他,凭着优越的外表、过硬的唱跳,以及出众的才华,在某个小圈子里已经很有名了。
粉丝们强烈要求,朋友没法,直接跑他家里赖着不走,总算得到同意,前去唱跳一曲。
于是,跨年那天,补习结束,陆南亭把她送到地铁口,却未让她一个人走,而是跟了上来,表示要带她去个地方。
她当然不愿意“加班”,但陆南亭双手抓住她肩膀,微微弯腰,可怜兮兮的跟她讲:
“顾老师,我最近学习真的很认真,进步肉眼可见,我觉得我很需要放松一下,才能更好的迎接下一轮的学习,您觉得呢?”
他的想法,顾兰溪都能看透,但那湿漉漉的,好似小狗般的眼神,她实在没法拒绝。
再有一个,陆南亭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
她十二岁就开始靠自己过日子,最穷的时候,不仅跟野狗抢面包,一份炒河粉,都得分做两顿吃,夏天一顿热的,一顿馊的,冬天就一顿热的,一顿冰的……
她可以不给老板面子,但她从不会糊涂到和钱过不去。
要知道,合同可是约定了,一旦陆南亭考上目标大学,她就能得到一大笔奖励!
所以她只纠结了片刻,就跟着陆南亭上了另一条地铁。
然后,他俩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酒吧。
两人从后门进去,老板染了一头黄毛,乐滋滋的喊她顾老师,要多礼貌多礼貌。
还有一群年轻人,男男女女都有,基本上都是同一个圈子的,看到她跟在陆南亭身边,穿着朴素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还有白色高领毛衣,背着个看不出牌子的普通双肩包,全程没有任何人表露出轻视。
他们只是好奇的看着她,好似看到了活的屠龙勇士!
然后纷纷上前,礼貌的跟她做自我介绍。
结果不等那些人跟她握手,陆南亭就先伸手过来拉住了她,话说得理直气壮:
“那些粉丝知道我来了,狂热到不行,顾老师,我要去换演出服,还要化妆,你一定要在门口替我把门,万一换衣服的时候被人揩油,我就不活了!!”
话罢,不顾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拉着她就走。
陆南亭的手很大,很暖和,她的手要小得多,也总是热乎乎的。
两人第一次手牵手,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前走,顾兰溪只觉手心发汗。
等进了休息室,陆南亭没有进去换衣服,而是先替她把书包取下来,又把外套脱了,叠好过后,一起放进储物柜里,才从兜里掏出一杯密封好的热牛奶,插上管子给她,交代她坐那儿等。
见她点头答应了,这才撩开帘子,去了里间更衣室。
她满脑子都是奶茶哪儿来的,等陆南亭换了一身亮闪闪的演出服出来,她才意识到,这货绝对是怕她跑了,才走哪儿都带着她。
而刚才,绝对是醋上了,才不让别的男孩握她的手。
那天距离圣诞节表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陆南亭的心思也算挑明了。
她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有点尴尬。
陆南亭只当她热,还问她:“为了方便大家跳舞,这里暖气很足,你要不要把毛衣脱了?”
见她摇头,才牵着她往外走。
这小心眼儿的家伙,不想让她挨着别人坐,竟费尽心思给她找来一张缎面的单人靠背椅。
等台上前奏响起,陆南亭出现在舞台中央,她才意识到,她这个座位,在舞台正前方。
十七岁那年冬天,这个大男孩,死缠烂打、撒娇卖萌装可怜,不过是为了带心仪的女孩,来看自己表演。
顺便,一起跨年。
她坐在最好的位置,沐浴着来自两边卡座,陆南亭的朋友们起哄的眼神,安安静静的看着台上的人。
陆南亭的唱跳舞台,但凡看过一次,就会忍不住迷恋很久很久。
顾兰溪也不例外。
表演结束,众人喝彩声响起!
顾兰溪坐在人群里,轻轻的笑。
那是她对陆南亭的第一次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