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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花阿婆“不醒酒,不交代清楚就别上来”的威逼下,黄皮一边嚷着这是逼供,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事情都交代了。

一开始,他还扯什么破坏风水,村里人都不支持,他也是顺从民意,加上喝了酒一时情绪上头。

“是这样吗?”季微澜走上前,俯瞰向他,“既然开民宿不好,你又这么反对,为什么当初还一定要我租你家的房子?”

就算不懂人情世故如她,也看得很清楚:水鱼嫂是真的讨厌外地人,抗拒开民宿;黄皮却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得利,所以故意破坏。

“两年前,村里修民宿时出过事,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

黄皮当然矢口否认,村民却并不健忘。

有人立刻想起来:“对咯,当初黄皮是很支持开民宿的,还吹牛说老板答应雇他上班,一天的薪水就能抵我们一船舱的鱼。”

“我见过他同外地老板吵架。想一想,工地出事好像就是那之后。”

黄皮被揭穿后反倒笑了:“没点好处凭什么支持?你们摸着良心说,你们就真心想让她开?还不是因为村里能分红租金?”

他指着林四阿公:“为了贪工钱,一把岁数给小辈打工。”

又指指林虾虎:“哦,你家的破烂都拿去换零花钱了?”

最后,他抓住鱼叉:“还有红花阿婆你,之前不是反对开民宿的?口口声声说会败坏村里风气,现在生意是自己外孙女来做,就不同咯。”

“谁做都一样!”红花阿婆将鱼叉一抖,“败坏风气的就要吃鱼叉!我老婆子的为人怎样,村里都清楚,不用你来搅是搅非。”

村民纷纷称是,民宿会不会败坏风气不知道,红花阿婆和季家妹吖可是顶好的人。现在败坏村里风气的,是他这个纵火犯。

林四阿公又摸起一块石头:“我打你个扑街仔!贪工钱?你懂个屁!”

林虾虎也在弯腰找石头:“阿公我帮你!”

最后还是治保主任林捞牛忍着脏臭,用一条麻绳把黄皮拉了上来。一旁早有热心村民打来清水,泼得他喷嚏连连。

当中他几度想溜,奈何溜不出人民群众的天罗地网,还被看热闹的村民押送到村委会扣留。一群孩子捏着鼻子,跟着他又跑又跳,又拍手笑:“黄皮真变黄皮咯!”

闹剧落幕,皆大欢喜。

众人说说笑笑,就要散场。季微澜听见有孩子在嚷嚷饿了,也有大人说这么一折腾睡不着,回去得弄点酒喝。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出声叫住村民:“如,如果不介意,我买了很多吃的,想请大家尝尝。”

“我那儿也有,还有饺子!”高磊大声道,“黄花鱼馅的,特别好吃!”

“北方人才吃饺子,我们当然要吃年糕咯。”马友走上前,一脸疲惫但笑得很开心,“大家都辛苦了。正好,这个除夕没搞成‘村晚’,可以补一个团年宵夜嘛。我现在就去海边把火盆生起。想要热闹的,就各家拿点吃食来,大家一起宵夜,好不好?”

一听有吃的还有热闹,孩子们先拍手叫好。

也有村民问马友:“村支书,伏稻就不伏了?”

马友哈哈笑,指了指身后的办公室:“伏盗,缚盗,今晚不是已经缚住了?”

季微澜靠近红花阿婆,打量着她严肃的面孔,小心翼翼道:“外婆,我学做了叶搭饼……波罗蜜叶的。”

红花阿婆哼了声:“叶搭饼我不吃甜的。”

季微澜眼睛一亮:“知道知道,林家阿婶告诉我了。我做的是猪肉花生馅。”

“没有萝卜干不好吃。”

“有的有的,还用了眉豆蓉。”

海风吹拂,篝火熊熊,海滩边的团年宵夜热热闹闹。

老老少少都在沙上席地而坐,传递分享着各种美味:

季微澜网购的各种熟食、蛋糕、水果和小零食;高磊搬来的一整箱家乡美味,更多的是村民们带来的各家饭菜、年糕、米果。也有人带了新鲜的鱼,甚至一篮子活生生的海鳗,说现刮现烤最是美味。

红花阿婆拿了一块波罗蜜叶的叶搭饼,吃了。

季微澜从旁观察,只见老人面无表情,吃着吃着还皱起眉头。

“是……不好吃吗?”

“难吃!”红花阿婆硬梆梆吐出两个字。

季微澜垂下眼,默默将剩下的几个叶搭饼收起来。

红花阿婆扫了她一眼:“第一米粉未搅匀,粉皮结团,一看就是用的冷水不是温水。”

“我后来补了热水的。”季微澜忙道。

“先冷后热,那就更容易结团哩。”红花阿婆翻了个白眼,继续给差评,“虾皮搁得太多,难吃!陈皮切得不够碎,难吃!传统做法当然是只搁盐咯,你学他家放什么蚝油?”

季微澜洗耳恭听。

“搓团还搓得不圆。”红花阿婆垂下嘴角,朝季微澜的右手看了一眼,“手使不了力,就不要做,做也做不好哩。”

说完,她从身后拿出个饭盒朝季微澜面前一推:“你要学就学咯。”

红花阿婆站起身,伸手在腰后捶了捶,同马友打招呼说要回去睡觉了。

再怎么看起来威风凛凛,毕竟已年过花甲,除夕还领着联防队员埋伏,又拿着鱼叉追了黄皮一路,应该是很累了。

季微澜看着外婆鬓角的银发,鼻头发酸,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外婆,谢谢……”她追上去,却又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谢什么?”红花阿婆白了她一眼,“抓贼又不是为你抓的。我是联防队长,这是我自己的事。”

老人略微佝偻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海岸上。

季微澜这才打开她留下的饭盒。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八只叶搭饼。

咬一口,眼泪就憋不住了。

是甜口的叶搭饼,糖浆拌着猪油,有陈皮有花生有芝麻有椰丝,唯独没有本地做法里最常用的冬瓜糖。

季花枝从来不吃冬瓜。

“饺子熟了!我觉得应该是熟了……”高磊端着个奶锅跑来,见她这样就是一愣,“怎么了?”

季微澜哽咽着摇摇头,把饭盒抱在胸前。

在她身后,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在她眼前,是大海辽阔,长天万里。

“新年快乐。”她含着泪,微笑着,对身旁的男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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