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黄皮带着几个小弟来到“南极一号”，同季微澜签了合同。
不过，签车手合同的只是小弟们，黄皮自己没签，反倒要同季微澜商量另一门生意。
季微澜发现，今天黄皮的形象可不同于往日。身上衣裤整洁，耳朵上也没夹着香烟，说话时也不再用牙顶腮帮或是一言不合就吐唾沫了。
堪称判若两人。
不知道，是不是同邻村回来的打工妹有关。
季微澜请他在“南极一号”木船上就座，又给他端来一杯海盐柠檬水。
黄皮接过杯子，居然说了声“多谢”。
就像季微澜一样，他也开门见山道：“特色旅游搞不搞？”
黄皮说的特色旅游，是海上观光。
“靠海吃海，客人来了也是想看海。现在只能在海边玩玩，不觉得很冇意思？好多客人都问过有没有办法能出海。”
见季微澜皱眉，他又说：“倒也未必是要去看珊瑚，他们就是想体验下出海的感觉。”
来海边旅游度假，的确会想玩水上项目。
季微澜也看过不少国外的资料，如世界闻名的大堡礁，同样是珊瑚保护区，就在可活动的实验区安排了玻璃船观光，海底摩托，海上皮划艇，浮潜和深潜等活动，深受游客喜爱。
而游客在进入当地游览时，就已经支付了一笔旅游环境管理费，这笔费用会用来资助珊瑚礁的各种恢复工程。
但是以目前南极村和聆城珊瑚礁保护区的现状，这些都是做不到的。
“我有个想法，不会破坏保护区。”黄皮说，“村里不是还有船队出海捕鱼？船队也是要从保护区外围经过的。那么大那么多的渔船都能经过，我们也可以开条小船，载客人去吹吹海风，看看海景，还可以在允许的地方海钓。”
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季微澜听了也有些意动，却说：“先不急，我想先要征求管理局和村里的意见。”
黄皮很有信心：“你只管去问咯。我这个想法，科学仔都说不出个不字。”
他抓起海盐柠檬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皮，起身后忽然道：“这个饮料，可不可以外卖？”
虽然没有外卖，季微澜还是找了个塑料水壶给他灌了一壶。
黄皮接在手中，小心翼翼将壶盖拧拧紧，又说了声“多谢”。
水鱼嫂正拎着水桶从船下路过，听见这一声“多谢”就惊诧地望过来。等黄皮离开后，还特地来向季微澜求证：“刚才同你在这里谈事情的人，是不是黄皮？简直认不出来喔。”
对黄皮的提议，管理局和村里都没有意见。
高磊说，只要是严格按照之前划给渔船的路线和范围行船，那就不会对保护区造成影响。事实上，保护区最近也在考虑，适当在实验区开展一些活动。
“村里的旅游业发展得好，我们和村里合作的那几个活动反响也都很好。在科普和宣传保护珊瑚方面的成效特别明显。局里觉得可以适当加码，让更多的人有更直观的了解。”
高磊拉着季微澜走下滩涂，指着潮下带那一片碧蓝的海水说：“初步考虑把观光区设在那里，珊瑚比较茁壮，也有不少品种。如果是小船从上面经过，停留时间不长，对珊瑚就不会有危害。”
不过玻璃船是买不起的。
季微澜看着潮水中突兀的几块礁石，忽然微笑起来。
想当初，她刚到南极村，对珊瑚和海洋都一无所知。高磊领着她来认识潮间带，洋洋洒洒给她灌输了一堆不明觉厉的术语，让她做笔记做得手忙脚乱。
她永远不会忘记，第一只被放在她手心的橙红寄居蟹。
也不会忘记，他们踩着碎礁和潮水发生的那一场争执，以及随之而来的相互理解。
更不会忘记，她因外婆感觉失落时，是这个人笃定地告诉她：“你要有信心。”
那时候，他们去远远观看的，就是那一片潮下带的珊瑚。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海中的珊瑚，也是第一次因某个人从心底产生异样的感觉。
“我要纠正一点。”高磊正色道，“那只寄居蟹的学名是橙红细鳌寄居蟹。”
季微澜懒得理他，拎着裙子朝水里走了几步。
高磊及时追上，在她脚底打滑的瞬间伸手撑住她：“穿着凉鞋就别朝前走了，当心扎脚。”
“晚上想吃眼睛螺。”她靠在他臂弯里，抬眼看向蔷薇色的天边。
“放着我来。”高磊将她推向沙滩，“快到涨潮时间了，眼镜螺估计摸不了多少，有辣螺钟螺什么的，凑一盘行不行？”
旁边恰好有几个赶海的阿婶阿嫂经过，听他口气这样可怜兮兮的，就哄笑起来：“凑不够一盘是不是就不给牵手？”
几个人腾了只桶出来，又凑了几乎一满桶螺贝塞给高磊：“呐，这么多炒一炒，不但够牵手，连晒月光，掹草打雾水都很够喔。”
“晒月光”，就是小情侣在月光下幽会。
“掹草”，是拔草，在这里说起来，当然是指情侣在草地上……
“打雾水”就更升级了，幽会到衣服都被清晨的露水打湿，具体画面就任由人想象了。
季微澜早就羞红了脸，高磊还要一本正经地解释：“没有没有，我们吃完晚饭还各有各的工作。”
其实也的确如此。
两人从正式交往以来，一直都各有重担，明明在一个村里也聚少离多。像这样凑在一起，甚至周末的约会时间，也总离不开各自的事业。别的情侣彻夜长谈是卿卿我我，他们就算晒月光，聊的多半都是“这样可行，那样不可行”。
就算吃完阿婶阿嫂们送的这一桶螺贝，两人也无暇幽会。
此后数天，季微澜都在同黄皮讨论“出海活动”。她想起之前洛家妈妈说孩子没出息就只能留下来当渔民，就生出一个想法：“不是随便出海逛逛，而是真正体验一天的渔民海上生活，这个行不行？”
黄皮咧嘴一笑：“我倒是没问题，不过那些城里人，真能吃得消那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