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蜷了蜷手指,那点温软像生了根似的,缠在指腹不肯散去。方才接过玉佩时,两人指尖相触不过一瞬,
可那暖意竟像顺着玉佩的纹路渗进了骨缝里,让他这双常年握笔、指节带着薄茧的手,莫名生出几分细腻的痒来。
他低头瞥向袖口那团墨渍。下午临摹幺幻残卷时窗外的风卷着槐花瓣撞在窗棂上,
他分神去看,笔尖的余墨便斜斜蹭在了月白的长衫上,
晕开一小片灰黑,像块洗不净的污渍。书斋里的先生常说他握笔不稳,此刻看来,果然连衣衫都护不住。
这墨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抬眼时却撞进她含笑的眸子里。她还没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袖口,竟像是在端详一幅精心绘就的画。
幺的笔意本就奇诡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滤得轻轻的沾了这人间的风,连墨渍都带着点仙气呢。
林天一怔幺幻残卷是书斋里最晦涩的孤本,笔画扭曲如鬼魅,
他临摹了半月也只摸到些皮毛,此刻被她一句“仙气”点破,倒像是那灰扑扑的墨渍真活了过来,在袖口漾起淡淡的光晕。
他指尖又颤了颤,这次不是因为暖,是她的目光太亮,像把揉碎的星光撒在了他袖口,连那点墨渍都跟着体面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把袖口往后拢了拢,那点墨渍在她清亮的目光下,倒像是孩童顽劣留下的印记,让他莫名生出几分局促。
“仙气二字,实在担当不起。”林天的声音比寻常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赧然,“不过是我走神误了笔,污了衣衫罢了。”
她却轻轻摇了头,方才按住他手腕的手已经收回,此刻正拢在袖中,指尖大约还残留着他袖口布料的触感。
先生说幺幻最难的是‘幻’字,要写出虚实相生才好。”她抬眼望他,
睫毛在灯笼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你看这墨渍,边缘晕开的地方虚虚浮浮,倒比刻意写下的笔画多了几分幻趣。”
林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灰黑的墨渍边缘果然有些毛躁,
是方才被风一吹,墨汁未干时晕开的痕迹。往日里他定要懊恼半日,此刻听她这般说,倒真觉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趣来。
风又起,檐角铜铃叮铃作响。她鬓边的碎发被风掀起,有一缕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痒。
林天忽然想起下午临摹时,落在宣纸上的那片槐花瓣,被墨汁浸得半透,此刻想来,倒与袖口这墨渍有几分相似都是不经意间落进寻常日子里的小意外,却被她这般细细品出了滋味。
“你倒是比我懂这墨。”他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玉佩,那温润的玉质里,仿佛还藏着她指尖的温度。
她笑起来,眼里的光随着灯笼摇晃,“哪是懂墨,是懂你落笔时,心里定是想着些什么的。”
林天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他望着她含笑的眉眼,
忽然不敢再问“想着什么”。巷尾的风卷着灯笼的光漫过来,将两人之间的空隙填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像是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