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军装照里的旧时光,超市货架的新生活
李渊的指尖在相框玻璃上停顿的瞬间,客厅的挂钟刚敲过晚上八点。苏瑶正蹲在茶几旁,用记号笔在购物清单上勾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混着阳台上传来的洗衣机运转声——那是李阳上周从部队寄回家的军装,领口还沾着未洗尽的训练场沙土,苏瑶说要趁着周末好好熨烫,等儿子下个月休假回家能穿得整齐些。
“请假?你上个月的调休不都用来陪李悦去开家长会了吗?”苏瑶抬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角的细纹。她手里的清单上,“洗衣液”“沐浴露”后面已经打了勾,现在正盯着“男士剃须刀”三个字犹豫,笔尖在纸页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超市离得近,我明天早点去,赶在上班前就能买回来。”
李渊没接话,只是把相框往茶几中间推了推。照片里的李阳穿着笔挺的常服,肩章上的星徽在相机闪光灯下亮得刺眼,那是他去年在部队立了三等功时拍的。当时李阳特意把照片洗了三张,一张留在连队宿舍,一张寄给爷爷奶奶,最后一张塞进家里的相框时,还红着脸说:“爸,您当年在边境维和时的照片,可比我这精神多了。”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李渊的心上。他起身走到阳台,望着楼下便利店的招牌在暮色里亮起来。玻璃门反射出的人影里,自己两鬓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袖口磨出的毛边在晚风里轻轻晃——这是他转业到地方住建局的第三年,当年在特种部队练出的挺拔身板,渐渐被办公室的久坐压出了些弧度。
“其实……我是想看看李阳常去的那家超市。”李渊的声音被洗衣机的轰鸣盖得有些模糊,他伸手抚过晾衣绳上的军装,布料上的粗糙纹理让指尖泛起熟悉的刺痛感,像极了当年在丛林作战时,被荆棘划破手心的触感,“他上次视频说,部队服务社的剃须刀总刮不干净,我记得你说过,咱家附近新开的那家进口超市,有卖他念叨的那个牌子。”
苏瑶拿着清单走到他身边时,正看见他对着军装领口出神。她忽然想起上周李阳在视频里欲言又止的样子,少年盯着屏幕里的天花板说:“妈,我爸是不是还在为我没考军校的事生气?”那时李渊刚巧从书房出来,手里捏着份文件,闻言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转身给李悦削苹果去了。
“他哪是生气。”苏瑶把清单叠起来塞进围裙口袋,伸手替李渊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他是怕你在部队受委屈,又不好意思问。上次你说训练伤了腰,他连夜翻出自己当年用的护腰,非要寄给你,还是我拦着说部队有医疗保障,他才作罢。”
洗衣机的蜂鸣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苏瑶转身去取衣服时,李渊的目光落在阳台角落的纸箱上——那是他上个月整理旧物时翻出来的,里面装着他当年的军功章、作战笔记,还有一顶磨得发亮的作训帽。上周李悦偷偷翻出来戴在头上,对着镜子敬军礼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对了,李悦说她学校下周要搞‘职业体验日’,想穿你的作训服去。”苏瑶抱着叠好的军装走进来,将李阳的常服小心翼翼地放进防尘袋,“她说要告诉同学,我爸爸以前是兵王,现在在住建局管着好多大楼,比超级英雄还厉害。”
李渊的喉结动了动,没说出话。他想起昨天在单位会议室,新来的大学生小王拿着设计图请教:“李科,您看这栋楼的消防通道是不是太窄了?”他当时几乎是本能地指出了三个安全隐患,连总工程师都惊讶地说:“老李,你这敏感度,比咱们安全科的还专业。”
只有李渊自己知道,那些藏在钢筋水泥里的隐患,是他在无数个深夜的战术推演里刻进骨子里的警觉。就像此刻,他盯着苏瑶手里的购物清单,忽然指着“防滑垫”三个字说:“浴室的垫子该换了,上次李悦洗澡差点滑倒,我看超市里有种带吸盘的,比现在这个稳当。”
苏瑶的笔停在清单末尾,忽然笑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是你们当兵的细心,连这些都注意。”她把清单折成小方块塞进李渊的口袋,“那明天你请假,咱们顺便去看看李阳念叨的剃须刀。对了,他说部队的牙膏味道太冲,你记得挑个水果味的。”
李渊摸着口袋里的清单,指尖传来纸张的温热。他走到客厅的展示柜前,把李阳的三等功照片往中间挪了挪,旁边是李悦的绘画奖状,再过去是苏瑶在单位评的“优秀员工”证书,三张纸在暖黄的灯光下并排站着,像三座稳稳当当的小山。
“对了,明天路过菜市场,买点排骨回来。”苏瑶在厨房喊,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里,传来她切菜的脆响,“李阳视频里说想吃你做的红烧排骨,我学着做了两次,他总说不如你做的有嚼劲。”
李渊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回那张军装照上。照片里的李阳眼神明亮,嘴角带着点少年人的倔强,像极了当年刚入伍时的自己。只是李阳的肩章旁边,别着枚小小的全家福徽章——那是苏瑶去年亲手绣的,针脚不算工整,却把四口人的笑脸缝得清清楚楚。
夜渐渐深了,李渊躺在床上,听着身边苏瑶均匀的呼吸声,手里还捏着那张购物清单。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极了部队宿舍走廊的夜灯。他忽然想起自己刚转业时,总在深夜惊醒,以为还在战备岗上,直到看见身边熟睡的苏瑶,才慢慢找回“家”的实感。
“明天买完东西,去看看爸爸。”苏瑶迷迷糊糊地说,翻了个身靠过来,“他上次打电话说,想让你教他用智能手机视频,说想经常看看李阳。”
李渊“嗯”了一声,把手臂轻轻搭在苏瑶肩上。黑暗里,他仿佛能看见明天的超市货架——洗衣液的清香混着水果牙膏的甜味,防滑垫的吸盘在掌心留下小小的印记,苏瑶站在剃须刀柜台前认真比对,而他在旁边提醒:“要选带鬓角修剪器的,李阳上次说他留了点胡茬,部队不让太长。”
这些琐碎的、温热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像超市里缓缓移动的传送带,把他从枪林弹雨的旧时光里,稳稳当当地送到了此刻的生活里。就像他指间的那张军装照,玻璃上的反光里,映出的不再是硝烟弥漫的训练场,而是客厅里亮着的灯,厨房里飘出的排骨香,和身边人温热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七点,李渊的手机闹钟还没响,他已经醒了。苏瑶还在熟睡,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把李阳的军装照擦了擦,又检查了一遍浴室的防滑垫——确实该换了,边角已经卷了起来。他走到玄关,看见苏瑶的运动鞋摆在鞋柜最下层,鞋跟处有点磨损,心里默默记下,等会儿路过鞋店得买双新的。
七点半,苏瑶起床时,发现李渊已经把早餐摆好了。小米粥冒着热气,煎蛋的边缘焦得恰到好处,正是她喜欢的样子。餐桌旁的椅子上,放着两人的外套,李渊正对着镜子系领带,动作还是当年在部队时的利落模样,只是领带的颜色选了苏瑶去年送的藏青色,说“上班穿不扎眼”。
“走吧。”李渊拿起车钥匙,顺手把购物清单揣进外套口袋,“早去早回,中午还能赶回来给李悦做她爱吃的番茄炒蛋。”
苏瑶看着他拉开门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部队家属院的清晨,也是这样一个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手里捏着去菜市场的零钱,回头对她说:“等我训练回来,给你和孩子带糖葫芦。”
时光好像绕了个圈,把当年那个一身硝烟的兵王,变成了此刻会记得买防滑垫、挑水果味牙膏的丈夫和父亲。只是那份藏在细节里的认真,从训练场到菜市场,从战术地图到购物清单,从来都没变过。
车子驶出小区时,李渊打开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早间新闻。主持人报道着城市建设的新规划,提到住建局负责的几个民生项目,李渊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跟着新闻里的进度念叨:“三号地块的便民超市下周该封顶了,到时候咱们买东西就更方便了。”
苏瑶侧头看着他的侧脸,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鬓角,白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她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挡位上的手。那只曾经握过枪、扔过手榴弹的手,此刻正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握着整个安稳的世界。
“对了,”苏瑶忽然想起什么,“上次李阳视频说,他战友想托咱们买几本考军校的复习资料,明天回来路过书店,顺便看看?”
李渊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了顿,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好啊,顺便看看有没有最新的军事杂志,给他捎两本。”
车子拐进主干道,超市的招牌在前方越来越近。李渊打了转向灯,平稳地汇入车流,后视镜里,家的方向渐渐远去,但那份装在购物清单里的牵挂,像车窗外的阳光,一路跟着,暖得让人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