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稍稍散开些许,露出了大门废墟后更清晰的景象。巨大的门匾“朱府”二字金漆剥落,断裂成两截,半掩在碎木瓦砾之中。原本门后的精美影壁也塌了小半,碎石满地。
就在这片死寂和狼藉之中——
“何人敢上我朱家门闹事!!!”
一声饱含着惊怒、暴戾和难以置信的狂吼,如同受伤的雄狮咆哮,猛地从朱府深处炸响!这声音穿透了残余的烟尘,带着一股积威深重的狂怒,瞬间撕破了死寂!
紧接着,一个肥胖的身影几乎是从内院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朱老爷朱万金!他显然来得极急,身上只胡乱套着一件暗紫色团花绸缎长袍,腰带都系歪了,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平日里精心梳理、油光水滑的发髻此刻也散乱不堪,几缕花白的头发狼狈地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那张保养得宜、惯于发号施令的胖脸上,此刻肌肉扭曲,涨成了猪肝色,一双细长的眼睛因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冲得太急,一脚踩在了自家断裂的门匾上,那“朱”字的半截金匾被他沉重的身体踩得“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价值千金的绸缎鞋底沾满了木屑、灰尘和不知名的污迹。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冲过倒塌的影壁碎石,肥胖的身躯带着一股风,瞬间冲到了那片象征着家族脸面、此刻却已化为齑粉的大门废墟前!
“谁?!是哪个杀千刀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朱家门前撒野!毁我门庭!我要将他碎尸万段!诛灭九族!!”朱万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奔跑而嘶哑破音,他挥舞着肥胖的手臂,唾沫星子横飞,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疯狂地扫视着门外狼藉的庭院,扫过地上呻吟的护卫,扫过那群呆若木鸡的渔民,最后,猛地钉在了烟尘中那道唯一站立的、纤尘不染的身影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积攒的威压和滔天怒火,穿透尚未散尽的尘埃,要将那胆大包天的狂徒彻底洞穿、焚烧!
烟尘恰在此时被一阵风吹散了些许。
季如歌的身影清晰地显露出来。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姿态甚至带着一丝闲适。方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似乎对她而言不过是掸了掸衣袖上的浮尘。阳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明艳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上扬的唇角。她微微垂着眼睑,正伸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极其缓慢而细致地,弹了弹自己宽大袖口上沾染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灰尘。那动作优雅、从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
仿佛眼前这朱门崩塌、家主狂怒的滔天巨浪,还不如她袖口那一点尘埃值得在意。
朱万金那暴怒的咆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狂怒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所取代。他那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季如歌的脸,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这张脸…太年轻,太美,也太陌生!更带着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岭南权贵身上见过的、冰冷彻骨的疏离与…睥睨!
朱万金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你…?”
季如歌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迎上了朱万金惊疑不定的目光。
没有愤怒,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仿佛在审视一件死物的漠然。
她开口了。
声音不高,清泠泠的,如同冰珠坠落在玉盘之上,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和废墟,钻进朱万金和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锋利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是我。”
她的目光从朱万金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胖脸上移开,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脚下。
那只踩着管家血的板鞋,正不轻不重地碾在朱管家那塌陷的、血肉模糊的胸口上。靴尖微微用力,脚下立刻传来骨头碎裂的细微“咯咯”声,以及管家那垂死般微弱的、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季如歌的目光重新抬起,落回朱万金脸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刀,瞬间刺穿了朱万金强撑的威势。
她看着这位岭南土皇帝,清晰地吐出下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你就是连县太爷都要给你三分脸面,显得你脸特别大的朱老爷?”
季如歌这话一出,朱万金的面色涨红,浑身的肥肉因为愤怒都在用力的颤了颤。
他手指着季如歌,因为愤怒倒也是忘记了,这位刚才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是自己所惧怕的。
他一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用力怒瞪:“黄口小儿,休得在我朱家门前猖狂。”
“我便猖狂你又奈我何?”季如歌直接冷笑接了一句。
看到朱万金的手还指着自己,眼底寒光一扫而过。目光冷冷的看着他:“我最烦有人手指着我。”话音落下,一道寒光闪过,朱万金伸出的那根手指齐根断掉。
鲜血呲呲的冒了出来。
后知后觉的,朱万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断了。
剧痛让他张大嘴巴,像扔到岸上没有水的鱼,在岸上用力的挣扎着。
过了一会,才从喉咙里发出惨烈的嚎叫声。
那声音就如同北方过年的时候,按在案板上的猪,呱噪,刺耳。
季如歌抬起手一巴掌抽了过去:“吵死了,闭嘴。再吵割了你的喉咙……”
下一瞬,季如歌手中的匕首出现在朱万金的脖间。
朱万金瞬间收了声,不敢叫了。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女侠光临寒舍。”朱万金忍着剧痛,冲着季如歌谄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