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注意到，皇上每道菜都会夹，只是这些菜里，都是只夹两遍之后，便不会再夹。
这人神色一向寡淡，沈舟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来这人的口味偏好。
沈舟当下便知道，刚刚他纯属是自作多情了。
皇上压根就不是因为顾忌他的口味，才这样点菜的。
这人，往常怕也是这样多种口味的菜都点上，然后每道菜里都夹上两筷子。
好让别人无法得知自己的口味偏好。
沈舟瞥了眼正在喝清汤的某人，心里其实很复杂。
如果连平日里的饮食都要心存怀疑，那这日子，过得怕也是没什么趣味了。
他不怪皇上这般疑神疑鬼，只怪这位子注定就是高处不胜寒。
吃的，穿的，用的，怕是都要处处小心。
沈舟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若是他从小就生活在这般压抑的家庭里，没疯都算是好的。
皇上果非常人。
竟只是疑心病重了些。
要他，早就精神衰弱了。
沈舟跟着皇上一样，每道菜里只夹两筷子。
没别的意思，纯属怕死。
赵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这会也注意到沈舟这反常的举动。
他道：“你不是喜欢吃这道乳鸽，怎么不吃了？”
沈舟摇头，跟着放下筷子。
“皇上，臣吃饱了。”
闻言，赵骜也没再问，端起茶碗漱口。
沈舟看着，也端起了茶碗。
没吃完的菜一并被收了下去。
沈舟看了眼，还没说什么呢，皇上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放心，他们会吃完的。”
沈舟笑了笑，起身应是。
赵骜并不急着让沈舟继续说剩下的几张纸。
他看向外面，“走吧，出门走走。”
“好。”
沈舟跟着往外走。
皇上并没有去哪，从旁边的台阶下来之后，便在周围逛了起来。
刘詹接收到皇上的眼神，十分自觉地拉开距离，带着几名太监慢慢地坠在后面。
沈舟往后看了眼，明白皇上怕是要跟自己说什么重要的事。
他定下心，等着皇上提问。
然而，沈舟却是想错了。
皇上确实是有话要说，然而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些要务之事。
这人用很平常的语气开口说。
“朕其实也不喜欢这样。”
沈舟抬头看了眼皇上的背影，想了想，很自然地问道：“皇上是说哪个事？”
赵骜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轮耀眼的红日。
过了会，他转头看向沈舟，神色很淡。
“很多事，朕都不喜欢。”
沈舟顿了顿，试探道：“可是用膳之事？”
见皇上不言，沈舟心里头也有了答案。
“皇上不知，其实臣也有很多不喜欢的事，可人就是这样，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去经历，经历多了，慢慢也都成为了习惯。”
“皇上您的不喜欢，现在已经成为了您的习惯，您心里只要不想着，便已经不会引起您的反感了。”
赵骜皱眉，“你怎知朕不会反感？”
沈舟笑道：“皇上，所以臣这话有个前提啊。”
赵骜眼神一顿，看了眼沈舟后，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沈舟也就沉默地跟着。
没走几步，便听到皇上的问话。
“你不喜欢什么？”
问起这个，沈舟可就忍不住了。
“皇上，臣要是说了，您可不能生气。”
“怎么，你不喜欢的，还与朕有关？”
“差不多吧。”
沈舟含糊地应了句。
赵骜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你说说看。”
沈舟这人，别的优点可能少些，但这聪明劲，是与生俱来的。
他可不上当。
“皇上先答应微臣，微臣才敢说。”
赵骜若有所思，盯着沈舟上下看了两眼，才点了点头。
“你说，朕不生气。”
沈舟的心脏明显跳得快了。
他垂下眼，清了清嗓子。
“皇上，臣最不喜欢半夜睡得正好时，却要爬起来穿衣洗漱，臣也不喜欢站太久，不喜欢饿着肚子办事。”
他顿了下，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才道：“皇上，臣暂且就这么多。”
“......”
赵骜沉默，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没有多久。
在沈舟即将忍不住抬头查看皇上的神色时，皇上总算是开了口。
“爱卿不喜欢，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习惯就好了。”
沈舟像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喉咙，有点想笑，又有点气。
没想到，皇上又道：“爱卿不要老想着这些事，只要不想，你会快乐很多。”
沈舟有点红温，面色微红。
“皇上说得对，皇上也是，愿我们都能习惯这些。”
赵骜笑了笑，“爱卿可是在生气？”
“没有。”
沈舟抬头，面带微笑，“皇上说得极为有理，臣认可。”
赵骜挑眉。
“爱卿自己说的话若是都不认可，那朕又岂会去认可。”
沈舟心思一转，含笑道：“皇上说得对。”
他打量了下皇上的神色，“皇上心情可好了？”
闻言，赵骜笑着瞥了眼沈舟，转身抬步往前走。
“听说你跟何瀚海闹翻了？”
沈舟神色只是微微顿了下，却并没有惊讶。
“皇上不是清楚吗，还问微臣。”
赵骜点头，平淡的语气听不出几分情绪。
“有感觉到背叛吗？”
“背叛？”
沈舟看向前面那人，皱眉道：“皇上为何要这样问？”
赵骜道：“因为朕想知道。”
沈舟跟在后面，看不到皇上说这话时是什么样的神色。
但他想，总该不会是笑着说的。
他认真道：“皇上，臣与何修撰，也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上升不到背叛的程度。”
“难怪。”
赵骜脚步一转，开始往回走。
“回殿吧，今日把那些东西讲完再回去。”
“好。”
沈舟瞥了眼皇上那张冷脸。
不知自己哪里惹着这位主了。
他沉默地跟着走了好一会，想着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
左右都是死，死也得让他死个明白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不再是隔着三步远。
他看了眼皇上没什么情绪的神色，不解道：“皇上，您刚刚说的难怪，是何意思，微臣不懂。”
赵骜转头看他，似笑非笑道：“朕是想说，难怪看你这般没心没肺的，见着面，还能聊起来。”
“...不是吧。”
沈舟心里一惊，“皇上，您这是怎么知道的？”
赵骜挑眉，“朕要想知道什么，问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