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亥时(晚上十点),天上无星无月,空气燥闷。
保定城,一处黑漆漆的荒宅,尽是破败之相。只有屋内晃动的火光,冲破屋顶的几个大洞,勉强耀亮半丈左右。
秦川正躲避屋顶上的暗处,偷窥着下方。
那,赵钱孙坐在一堆篝火旁,目光游离,独自发呆。
秦川心中疑惑:这家伙要干嘛?!
他从客栈跟谭公谭婆分开后,便心事重重地来到了这里,已坐了两个多时辰。
只是找个地方,落脚吗?
可这里也未免太破败了吧。
秦川为什么要跟踪赵钱孙,是因为他觉得梁山二友和单叔岳之死有蹊跷。
梁山二友四肢齐断,死状极惨,看伤口分明是利刃所为。而,单叔岳则是死于中毒!
秦川背着尸体逃窜,趁追兵未到时,查看了死因。背心有一黑红点,衣衫同一位置也有极小的破洞。应该是被毒针之类的东西刺杀。
秦川随意几招便击倒了这三人,便知道这三人武功非常低微。
那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梁山二友死于利刃,单叔岳死于毒发呢?!
对付这么三个武功低微的家伙,随手利刃一起斩杀,不是完事了吗?!
梁山二友断肢创口,极为平滑,足见是被极为锐利的利刃所斩。
但,单叔岳身上并无此等锐利武器,而赵钱孙孑然一身,毛驴也空无一物,也并无兵刃。所以,不可能是单叔岳或赵钱孙杀了梁山二友。
那必然是其他人所为。
不用利刃,而改用毒针杀害单叔岳,必然有他的原因。
还有,毒发身死之际,单叔岳还能爬到岔口,遇见赵钱孙,临死前跟他说了一句“秦川杀我”。
怎么会这么巧?
早一步晚一步,都可能错过!
赵钱孙是真的听到单叔岳死前说“秦川杀我”,还是他在说谎话、另有缘故?!
光这一点,赵钱孙就值得怀疑。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一阵动静声,屋顶的秦川抬头瞧了过去。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掠过破烂的院墙,快速闪入厅中。
又低头透过屋顶大洞,借着篝火光亮,瞧清楚来人模样,赫然是那谭婆。
赵钱孙脸上露出欢喜,跳起来一阵嘘寒问暖。
却见谭婆神色复杂,柔声道:“师哥,这么晚了,你约我到这里干嘛?”
秦川躲在屋顶,又好气又好笑:赵钱孙莫非是约旧情人来这里私会?扯淡吧!
偷听老头老太私会,被刀白凤知道了,估计会跟我拉开两尺距离,笑我变态了。
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刀白凤那俏丽圆润的脸庞,正对着自己窃窃偷笑,秦川不由得嘴角露出笑容来。
忽然,一阵极为轻微的动静声又传了过来,秦川凝神瞧时,又是一条身材瘦小的人影跃墙进来。
是谭公!
秦川分明瞧见他脸上有些着急和嫉恨,随即便见他闪近墙壁阴暗处,想来是偷听起来。
赵钱孙询问道:“唉,上一次杏子林一别之后,你夫妇和我都被乔峰所擒,之后侥幸得脱后,就早已没有见面了....”
秦川心中犯疑:是了,这是怎么回事?
天龙原着中谭婆和赵钱孙被乔峰擒住,却被他父亲萧远山暗中击毙。而随乔峰前去的谭公发现两人身死,悲愤报仇,不敌乔峰之后咬舌自尽了。
这三人,怎么都还没有死?!
那萧远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杀了这三人?!
秦川此时反思不得其解,却不知那会萧远山遭逢变故,错过了杀人机会。具体原因,后文再表。
赵钱孙继续说道:“小娟,你夫妇为何不在太行山冲霄洞纳福,为何跑来了保定地界?”
谭婆哼道:“自然是为了报乔峰当日擒拿之辱!”
“那乔峰已逃至辽国,鞭长莫及,而这秦川据说是他的党羽,又做尽恶事,拿住他也能消几分恶气!”
赵钱孙脸露愁容,急声劝道:“小娟,你怎么还看不清楚形势?!”
“莫说你我不是乔峰的对手,我们连这岁数更小的秦川也打不过,拿什么报仇!”
谭婆闻言怒哼不止,冷笑道:“当年我那勇敢果决、英雄过人的师哥,去了哪里,怎么变得了一个脓包?!”
她气急败坏地责骂一番,却不见赵钱孙反驳一句。
许久,等谭婆骂累了,才听到赵钱孙颓然长叹道:“唉,什么英雄过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三十年前雁门关一役后,我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四处苟活而已....”
谭婆哼了一声,赵钱孙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娟,这两年江湖风波骤起、惨案迭生....”
“丐帮徐长老、山东单家五虎俱被人灭门,智光大师和马夫人身死、当日设计杏子林的关键人物,死的只剩下你我了....”
“其他,如聚贤庄被灭门、声名赫赫的洛阳四老被人杀害,天山灵鹫宫内乱死伤无数,足见江湖不太平,兴风作浪的大有人在....”
“比如,那天择会的天尊,神秘莫测、武功奇高....”
赵钱孙此时没有了往日的疯疯癫癫,诚心劝诫道:“师妹啊,你夫妇一把岁数了,何苦在掺和江湖是非之中....”
“就跟那三十年前雁门关一役一样,谁知道真的对错如何呢?!”
谭婆眉头紧皱,大感惊讶。她素来了解师哥性情,习惯称呼自己为小娟,称呼自己师妹时都是以师哥身份的良言苦劝。
急欲询问原因,赵钱孙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不对谭婆如旧日般唯唯诺诺。他盘坐在地,道了声“走吧,回你洞府去吧”,之后紧闭眼睛再不肯吭声。
谭婆连问了几遍,不得结果,又急又气,面皮涨得通红,终于跺了跺脚,转身窜入了黑夜中离去了。
秦川心中疑惑,从屋顶窥见赵钱孙睁开了眼睛,望着谭婆离去方向,面容决然又无奈。
又见谭公从那墙壁隐蔽处闪进了厅内,一双苍老的眼睛,凝视着赵钱孙。
而觉察出动静的赵钱孙,投目对望,一语不发。
在此刻,这两个纠缠半生的情敌,忽然明悟了些什么,对视的目光中,再无往日对彼此的不满和嫉恨,只有一种男人之间的彼此理解。
谭公长叹了一声,拱手作揖,朝着对方恭敬道:“多谢,保重!”
随即转身离去,走入厅门处,却似想到什么来,回头看来,目光中竟然有了不忍和期盼之色。
他轻声道:“能活着,就活着吧。我太行山冲霄洞不缺一间你住的屋子.....”
话罢便奔了出去,赵钱孙回味着谭公的话,忽然哑然一笑,微微摇头,目光露出悔恨来。
“唉,我这一辈子,大好的年华,都浪费了啊....”
秦川暗叹不已,也隐隐觉察出什么来。
没一会儿,情绪渐稳的赵钱孙,哈哈一笑,扑灭了篝火离去了。
夜幕之中,他仿佛恢复了往日的洒脱一般,身形飘逸如飞,竟全无白日的苍老和懈怠,脚踏百家屋檐,极速朝着城西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穿梭了小半个保定城,尾随其后的秦川,才瞧见赵钱孙闪了了一个巷子中,扣了扣一处角门的门环。
没多久,“吱呀”一声,有人开了门。
秦川附身在斜侧的院墙,夜幕昏暗之下,隐约看出那人穿着补丁衣裳,是个中年丐者。
赵钱孙“呀”了一声:“咦?!”
“你不是昔日丐帮丐帮大智分舵的舵主,全冠清吗?!”
那中年丐者,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嘿嘿笑道:“赵先生,果然好记性,去年杏子林一面之缘,竟然还记得全某!”
窥视的秦川心中一惊,细瞧之下,果然面容清雅,正是全冠清。
哼,当日在马夫人家中,他被我折断了右臂,还不知收敛,又跑到这保定,肯定没好事。
赵钱孙沉吟一会儿,终是开口说道:“请问,可有一位暗香客,暂居此处?”
全冠清微微一笑,躬身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遥望这一幕的秦川,瞅着这座普通院落,竟有些龙潭虎穴的可怖感,心跳莫名地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