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黎率先在金箔制成的合约书上,以合金刻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如其人,如游龙若惊鸿,直似要从金箔书中飞出去一般。
仅是其中透出的一丝凌厉之意,就令站在合约书册前的皇太子殿下,怔忡失神,好半天都无法落笔。
所有人都将他的表现,视作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毕竟这是一份代表着战败屈辱的合约,签下的名字注定会被不光彩地载入史册。
并没有谁去催促皇太子殿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那股子强烈的窒息感中清醒过来,颤抖着手腕,在眼前的金箔册子上落笔。
这份协议,与之前两国磋商的并无差异,只要签下名字,属于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南容与西庞亲王分别站在皇太子殿下的两侧,静静地等待着。
而那位总统冕下,已经独自走上了签约席后面的高台。充作背影的虚空屏上,开始滚动放大的两国和约。
滚动的速度很快,眨眼就落到了下方天黎的签名之上,旋即又切换到了一旁,正在一笔一划书写的笔尖处。
严格来说,皇太子殿下的字也是不错的,间架开阔,秀美有度。
只是这世间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不能比较的,跟总统冕下在一起,皇太子殿下就像个刚习字的小儿。
昆古帝国人的名字都很长,一串一串的,皇太子殿下写了很久,眼看就要进入尾声的时候,异变忽然发生了。
记者席的前排出现了骚乱,有人猛地扯下了一张仿真面具,露出了属于蒂凡妮的脸。
“表哥!”她奋力地挤出了警戒线,向着高台上的人扬声喊着。
天黎的面色始终淡淡的,看不出半点情绪。现场的警卫们立时冲上前去,试图阻拦这个伪装后混进来的女人,却被她身周的十几个人隔开了。
附近的媒体人们惊呼不止,四散冲撞,哪怕是警卫们经验丰富,一半时也没能控制住局面。
那些闯入者应是经过了训练,迅速地拉紧手站成一圈。下一秒,一道巨型藤蔓凭空出现,托着蒂凡妮向斜上方升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将她送到了天黎身侧。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离奇的一幕惊呆了,负责此次签约仪式安保工作的防务长官更是气得肺都要炸开了。
明明,他们已经提前在会场设置了禁能屏障,同时对入场嘉宾进行了全面扫描检索,根本不应该有人能将武器与超凡物品带进来,可谓是布置得万无一失,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其实还不算是最糟糕的情况。
因为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蒂凡妮等人吸引过去的时候,一名刺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皇太子殿下的背后,也是南容与西庞亲王的中间。
刺客的相貌极为普通,眼眸也相当沉静,甫一出现,就果断地启动了意识引爆器。
信号发送到他腹腔中的微型粒子高爆弹内,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西庞亲王的动作不可谓不快,手中的短杖化为利刃,第一时间刺中了对方的脖颈,但却没有见血。
因为刃尖与皮肉之间,突然就出现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胶质层,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刺入半分。
“南女士?”西庞殿下意外地抬起头,自入场以来第一次正眼打量南容。
能够不动声色地抵御他的全力一击,这位南女士原来并不是一只单纯的小白兔。
只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刻意保护一名刺客的行为,却是很容易引起怀疑的。
“他不会威胁任何人的安全。”南容摊开了右手,掌心中盛放着那枚早该起爆的微型粒子高爆弹。
珍珠大小的球状粒子高爆弹内,代表着引爆成功的红灯不停地闪烁着,但有一层无形无质的能量牢牢地粘附在外,令它始终保持着当前的状态,无法爆开。
西庞亲王的眼神凝固了,颈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认得这件东西,是米奥帝国刚刚研制成功的微型武器,威力堪比超小型星轨死光炮。
就是这么拇指大小的一颗,就足以将整个会场方圆十公里之内都化为灰烬。
这种还在实验论证中,并没有正式投产的东西,怎么就会出现在这里,还险些酿成大祸?
而比他更为惊讶的,却是那名刺客,也就是弗洛朗本人。
仿真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却挡不住他眸中的震惊之色。
南容,又是南容。
她与先知大人一起离开,又好端端地回到了德林联邦。
而全知全能的先知大人,却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没有人愿意相信,先知大人会出现意外。
这应该只是一个考验,先知大人一定是在某个角落默默地看着,看他们会如何选择,能否将这份平等事业进行下去。
弗洛朗主动请缨,要除掉这个屡次阻碍组织计划的女人。
但天黎实在是太强了。只有拼上性命,才有一丝可能。
然而现在,他却失败了。
苦涩而咸腥的味道涌上了咽喉,恨意与无奈填充了胸腔。
一个如宏大的,有如钟鼓齐鸣般的声音,就在此时响彻他的脑海,振聋发聩。
伴着这个声音,无数画面自他心底深处奔涌而出。
皇太子殿下自蒂凡妮突兀露面开始,心就提了起来。
他不是傻瓜,心里如同明镜一般:那些人的目标不仅是南容,也不仅想要通过杀死西庞殿下将米奥帝国拖下水,更是包括了自己。
对于霍尔姆斯家族的幸存者们来说,这种做法似乎无可厚丰。他们已经处于疯狂之中,巴不得将整个星际都拖进战乱的泥沼,哪怕最终打不起来,也要令天黎组建的联邦政府焦头烂额。
但是这个过于理想主义的计划,刚刚施行就折戟沉沙。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很多人都没看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所有闯入者,包括想要冲上前去拥抱天黎的蒂凡妮在内,都在天黎轻描淡写的挥手之下,全部消失了。
“抱歉诸位。”他的声音淡定而平和:“因为在座的某些人有所期待,所以我特意默许了刚才这一出戏——它很精彩,不是吗?”